征文啊征文

小佳通过了企业的招聘考试，今年9月1日正式上岗。父亲大牛揪了四年的心终于归位。信奉基督的奶奶得知后，赶紧撂下饭碗，颤巍巍地走到简易圣台前，双手不停歇地划着十字，默念了半小时的感谢主。
别看只是个企业，不是啥政府首脑机关。可此国企非彼国企，员工待遇在当地数一数二，企业里的年轻人，不管是不是帅哥靓妹，未婚招牌一亮，才哥美女立马蜂拥而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想方设法做着百分之百的努力，痴情又执著。所以，进来了，一如当年农村娃考上大学，一下子跳出农门，端上金饭碗，家人也会去祖坟拜拜，感谢前辈厚爱，及时冒出青烟。再说，中国人固守的理念是，活着，辛辛苦苦打拼，都是为了孩子。而今，儿子的事落实了，以后饿不着冻不着，一辈子的心愿就了了大半。换着谁，谁不乐呢？
别看大牛长得五大三粗，其实心很细，貌似轻松的乐呵中，也藏着愧疚，觉得愧对老婆，愧对儿子。想想自己像儿子这大时多威风，同事同学都上杆子巴结他，为何？因为大牛的父亲小佳的爷爷是这家企业的书记，自己就是响当当的“官二代”。可惜老爷子在岗时自己楞没醒磕睡，上班干活回家，没丁点求上进的举动，别人想提拔他也找不到理由，大把光阴就这么扔在电线杆、施工现场了。悔啊，当时但凡有点上进苗头，凭老爹的面子，提拔提拔是顺手的事，这样一来，自己的儿子就不会沦为“工二代”，看人家脸色行事。不过，大牛骨子里就是一心直口快之人，这些郁闷也就在脑海中偶尔晃晃，总会有一些幸福感及时涌上来，将不快驱得无影无踪。跟那些找不到工作的重点大学高材生相比，儿子算是幸运的。想到这些，他兀自咧嘴笑了，儿子火正，毕业恰好搭上了几个“官二代”的顺风车，省里给了些富余指标，所以进来没费啥劲。单位管人事的主任不也在那唏嘘嘛，运气好啊，明年指标直接由省公司拿着呢，可能不及今年的三分之一。所以，大牛很快释然，晚上要老婆多炒了几个下酒菜，拽着老婆儿子喝了几杯，把个不胜酒力的儿子喝了个东倒西歪，他看着脸颊绯红一脸稚气的儿子，笑意从心里向周身蔓延，嚷嚷，乖儿子，什么都得学，喝酒也是一堂必修课。
时间也快，转眼，中秋过了，深秋来了，树叶有翠绿变成橙黄，儿子的实习期马上结束。儿子上班后，大牛对儿子可上心了，以前上学时从没这么上心过，拿他老婆的话说，大牛成熟的晚，四十不惑了，似乎才对这个物质世界找到了感觉，知道疼儿子爱儿子了。儿子那天下班回家，说要写份我与企业共成长的征文，其实也就是随口说说。可大牛听来就不是小事，见儿子不以为然，赶紧打电话问人力资源的人问情况，一问，大牛当即吓了身冷汗，乖乖，亏我想得多了点，人家说了，征文写的好坏，直接影响接下来的分配去向，这个小毛孩，还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刚刚舒坦几天的大牛心里又添了桩闹心事。自己无权无势，无法掌控儿子的将来，那么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比如说这个征文，也该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自己高中毕业还是混的，大字识不了几个，何来文笔？好在朋友圈里还有几个笔杆子。他心一热，为了儿子，花再大本钱，也请这尊菩萨出山帮帮忙。
宴请过后，大牛呈上意图。这位哥们胸脯拍的啪啪响，当场打下包票，要大牛放心，这忙帮定了，不过，必须要小佳拿初稿。
回家，看见儿子网游玩得正带劲，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游戏结束没，上去点击强行退出。儿子毕竟还是怕父亲，也没咋分辩，悻悻然耷拉着脑袋。大牛苦口婆心地说：儿啊，千万珍惜这个工作，现在开始就要争分夺秒学习，你爸无能，帮不上你，只有靠你自己。而后，话锋一转，说起儿子两天前提起的征文。限定儿子这两天拿出初稿，他好找高人润色，争取一炮打响。儿子嘟囔，着哪门子急，今天才20号，30号才交呢。大牛瞪了儿子一眼，儿子赶紧闭嘴，极不情愿地关闭所有界面，点开WORD文档。
儿子是理科生，从小就怵作文。抓耳挠腮个把小时，文档里硬没搁进一句话。得，还是先睡，没准梦婆婆会托来灵感呢。
翌日，白天上班，征文只能放在晚上写。今晚，是父亲限定交货的最后日期，不整点出来，就父亲那牛脾气，火气上来，天花板都得掀翻。唉，不是同成长嘛，就写写心情记记流水帐。
开了头，想说的话还不少。两小时下来，居然敲了二千多字，喊老爸过目。大牛一看这么大堆头，心里乐开了花，亲昵地揽揽儿子瘦弱的肩膀，一边喊老婆给儿子冲点牛奶补补脑细胞，一边打电话要那哥们的电子邮箱，声音高亢大气。殊不知，那哥们有点感冒，早早睡下了，就说，你先发，我明天拜读。大牛急了，嚷嚷，不行，立即，马上看，最好今晚修改完毕。那哥们不高兴了，你以为这写文章就像你们电工布个线装块表啊，得小火慢慢炖。
挂断电话，大牛也不管人家里头方不方便，欢不欢迎，下楼开上车就往人家里赶。没辙，躲不过，起来看吧。
越往后看，那哥们的眉头蹙得越紧，到最后，挤得鼻梁遁形，左眼右眼一线牵了。大牛知道总是文章不对路，急吼吼地问：不中？那就更得好好改了！
那哥们顿了顿，说，主题不明确，结构有点乱，该重点描述的一笔带过，一些不必要的大话空话倒满篇都是，无法改，只有推倒重来。这样啊，我拟个提纲，开个头，拿回去要你那宝贝儿子按这个思路写。
听说儿子写得不好，大牛心理的火直往上窜。不过，哥们还算够意思，花半个多小时，密密麻麻列了个提纲，悬着的心才没蹦出来。拿起提纲，千恩万谢出了门，已是月上枝头。
回家，揪起酣睡的儿子，简单说了说情况，把提纲往儿子怀里一塞，说，清醒点，好生看看，明天交稿。声音里头冒那火啊，估计能将煤气点燃。
儿子揉揉眼，定睛看了看提纲，叨叨，究竟是我写征文，还是你们写征文？不过，只敢小声嗡嗡，毕竟知道自己写的那些上不了台面，底气不足。
一晚上，小佳满脑子都是征文。当年高考也没这么紧张过。该死的征文啊！
第二天，吃完晚饭，大牛就把儿子赶到房间，并轻轻掩上门。将电视音量开到最低，生怕扰乱儿子思绪。
小佳边看提纲，边琢磨这么安排的意图，一个字一句话艰难地写下去。门缝里传来大牛的鼾声，小佳还没凑足一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