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姆教堂里的吸血鬼
作者:寤生时间:2025-04-11 23:24:57热度:0
导读:当垂死的暮蔼将白日的最后一点光明拖入沉抑的西天,夜之女神缓缓从灼烧着硫磺火焰的冥府度出脚步,将她晦涩的裙裾盈满天地。蓝姆教堂的烛火跳了一下,年轻的神父萨维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梁,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沉沉夜
当垂死的暮蔼将白日的最后一点光明拖入沉抑的西天,夜之女神缓缓从灼烧着硫磺火焰的冥府度出脚步,将她晦涩的裙裾盈满天地。
蓝姆教堂的烛火跳了一下,年轻的神父萨维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梁,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沉沉夜色,时候不早了呢,他自顾地想。带上方才按摩时摘下的金丝小圆眼镜,突然一个黯淡的影子跳入了他的眼帘。那人蜷缩在最远离圣像的角落里,黑暗隐匿了它的形体,使它化为一团无意义的黑,分不出是男是女。不过萨维尔对这个影子到亦不陌生,早在数月之前,当他离开神殿打算回去继续晚间的灵修读经时,就曾多次看到这个影子在殿外一片荒芜的草地上游荡。甚至于连教堂的见习修士也不幸撞到过一次,那个长着金黄色小卷发的可怜男孩还以为自己遇到了迷失在月光里的孤魂野鬼,吓得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场,即使到了现在,每当夜晚的暮色降临时仍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萨维尔并不是个莽撞的人,只是他坚定的信仰使他相信,世上没有什么样的鬼怪敢在上帝的圣域中作祟。本着神之代言者的天职走过去,直觉告诉他,就是现在,在这里,将有什么东西会彻底改变他如教堂晚祷钟般一成不变的生活。大殿内圣徒像前的红色蜡烛流着血色的泪,暗影在高高的墙壁上如鬼魅般跳动。萨维尔看着那个影子,它很纤细,大概是个女人。“你想忏悔吗?”萨维尔的声音有些喑哑,他第一次发现说话是件令人紧张的事。
“我要锁教堂门了。”那影子一动不动,也没有一丝声息,萨维尔以为她没有听到,于是又补了一句。可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唯有耐心地再次开口:“您内心有烦扰,对吗?我能帮助您吗?”。
一阵风拂过窗外枯索的寒枝,光秃秃的枝桠发出簌簌的声响。大殿里静得出奇,那影子躲在黑暗里好像死了一样。萨维尔心中开始有些气恼,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这连天来太疲劳而产生幻觉了?他向后退了一步,想要将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瞧个清楚。
“可以么?”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寂静中炸开,萨维尔吓了一跳。那影子似乎是以为萨维尔要就此离去,不安地扭动了两下身子,又接着道:“可以么?当着可咒的双手已染满比它本身还厚的罪孽时,还有天降的甘霖使它变回雪白么?”。愁苦的影子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纤弱的身子剧烈得颤抖着,似乎正经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吾神啊!我有罪,我罪孽深重,却无从选择。魔鬼在每一个凄凉的暗夜里狞笑,幽灵披着苍白的殓衾爬出长眠的窀穸;背弃曾经在神名前的盟誓,任凭欲望的鲜血玷污圣洁,最后,在惨白的月光里疯魔了……”。望着在起凄切的悲思中已然泣不成声的的女子,萨维尔禁不住伸出手去想安抚那颤栗不已的双肩。可是他还没能触到女子肩头的黑色蕾丝,那女子就已像触了电似的的飞快跳开了。她过于敏捷的速度使萨维尔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女子本就站在那儿的,而不是他刚才注视的地方。
“不,让我再想想……”女子又退了一步,低声呢喃着,像做梦一般,“让我再想想……”。
“上帝与你同在。”萨维尔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却听到恍如苦笑似的气流擦动声。当他再定睛凝视时,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在之后的一个星期里,萨维尔都感到原因不明的心神不宁,以至于在他做晚间弥散时,从未有过的念错了两个字。不过好在这次来做弥散的大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他们老迈的耳朵已经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差别了。
圣餐结束后,萨维尔目送着最后一位老人离开大殿,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堂中久久回响。萨维尔再一次想起幽暗沉夜里的神秘女子,她的声音缥缈就像伦敦市区里总也化不开的浓雾,在长长的忧伤里带着浓浓的倦怠和疲惫,也许,还有一丝,魅惑。“真是疯了。”萨维尔摇摇头禁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她就是一只迷途的小羔羊,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我会让她再次沐浴到上帝的荣光的。萨维尔合上手里的弥散书,他心中对此踌躇满志。
“吱呀”教堂滞重的门被推开,声音在静谧的环境里显得特别刺耳。萨维尔的心突得跳了一下,他急忙抬起头去看,然而来人并不是那女子。这是一个极英俊的男人,他长长的鬈发松散地垂在肩头,宛如一件镂花的扭丝银器在月光下闪着尖锐的碎光;他的脸是承袭了希腊理想的象牙雕塑,一双猫眼石一般的绿眼睛就嵌在高敞的额角与英挺的鼻梁之间。那男人直挺挺的立在大殿中央,某种不能言名的强大气场将原本空荡荡的空间挤得连呼吸也觉得窒涩。他眼神玩味地审视着一头雾水的萨维尔,好像他是跳蚤市场里一件待价而估的货品。
萨维尔僵直地立在原地,思考着要不要把这个冒失的不速之客从神殿里请出去。他抖动喉头正要说话,那青年却抢先向前跨了一步,摘下根本不存在的幻想中的帽子,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夸张得行了一个大礼。那諔诡的样子好像是在跳华尔兹舞,“晚上好啊?我的神父?”,男人穿过低垂的银发直直地盯着萨维尔,凄红的唇角漾出一抹戏谑的笑。萨维尔被他那茔冢间的磷磷鬼火般碧幽幽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先生,我们未曾在这里见过面,是吗?请问……”。萨维尔还没说完就被一根摇晃的大理石般白白的手指阻住了,那男人眼望着窗外说:“看哪!今天的月儿可真美!她就想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去的女人,正拽着她的尸衣要把自己裹起来。您说是吗?我可爱的神父?”,男人扭过头瞥了眼脸色阴沉的萨维尔,把最后的“神父”两字咬得特别重。
萨维尔拧着眉头注视着这个男人,他一向反感在这样庄严的地方还无所顾忌的人。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张狂的男人,忽然发现一个荒诞的事实,在那男人做工精良的黑色尖头皮靴下竟然是空荡荡的一片。皎洁的月光透过高窗投进来,把光洁的地面映得像水晶一样莹润,在那里什么也没有,无论是生命还是死亡。萨维尔心中的迷雾俄顷间消散,他紧紧攥住手心里的念珠,银制十字架突起的纹路硌痛了他的肌肤,但又在这痛楚中获得一丝心安。那个黑夜的鬼物还在嬉笑,他转过身去,挥动那双像冷冰冰的花朵一样苍白的手,好像正在对圣殿内的装饰评头论足。萨维尔悄悄地靠过去,高举的银色十字在神的圣像前闪着凛冽的光,以神的圣名起誓,你这恶魔的奴才去下地狱吧!
“你认识一个女人吗?”银色的发丝抖动,那狡黠的鬼物突然转过头来。“什么?”萨维尔迟疑了一下,一个巨大的阴影已显露出狰狞的原形向他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