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芳香

当舅舅打电话告诉我说，陈芳香要和徐建达离婚的时候，我感到非常震惊。
“过两天她肯定会去找你，你一定要帮我好好劝劝她。要不，她的那个家就散了。”舅舅的语气中带着悲痛和无奈，似乎天要塌下来。
我能理解舅舅的心情。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县城，离婚的人虽然不象犯人那样令人痛恨，但通常也是要被别人鄙视的。
“舅舅，你心脏不好，千万不要着急……我会尽力说服她的。”面对六十多岁的老舅舅，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知道舅舅是无计可施了，否则他不会用这种近乎哀求的口吻和我说话。
陈芳香是我的表妹，也是舅舅唯一的女儿。舅舅是我们县城有名的牙科医生，他精湛的技艺让他在当地声明显赫，屈居首富。从小聪慧乖巧的陈芳香深得父母和身边朋友的喜爱。之前舅舅是极想女儿继承他的事业，做一名出色的牙科医生。可是表妹却很不喜欢这个职业，尽管她知道这个职业很挣钱。用她的话来说，她喜欢一切善良和美好的事情。每当病人张开嘴巴露出那一个个形状怪异的牙齿的时候，她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觉那些或方、或正、或尖利的牙齿都将吞噬她的灵魂，让她感到窒息。
我也是极喜欢陈芳香。虽然我这个做表姐的在年龄上大她五岁，但是在感情上，我一直就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当然，陈芳香也非常敬重我。正如她说的那样，去掉“表”字就是“姐”。她的心扉一直是向我敞开的，她喜欢将她心中所有的欢喜和忧愁，甚至将初恋和初夜的感觉都毫不保留地向我言达。
陈芳香性格乖巧，却又非常有思想和主见。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在父亲和亲朋好友的惋惜中，放弃了父亲为她精心安排的安逸生活，选择了自己喜欢的教师当成自己的职业，过上了一种平淡安静的生活。并在第二年，与在行政单位上班的徐建达结婚。
我能感觉得出来，婚姻带给陈芳香的是幸福和美好。这一切都从她脸上的微笑和那丰满又不失风情的身躯上表现出来。美满的婚姻有时候就是一个美容师，能将女人装扮得风情万种。可是随后，也许是她的女儿诞生之后，她到我家的次数逐渐少了。我一直以为是她太忙，没有时间。女人嘛，尤其是有个孩子的女人，家庭和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可是人生总是这样的难于琢磨，曾经美好幸福的婚姻生活却在几年之后烟消云散，转眼即逝。陈芳香竟要和丈夫离婚？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六岁孩子的母亲，是什么原因竟然会促使她冒着众叛亲离的危险而去离婚呢？也许陈芳香真的像其他女人那样，遇到感情问题？
二
正如舅舅所预料的那样，第二天，陈芳香果然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了我的家。看她的架势，她是非要在我家住下不可。我从陈芳香憔悴不堪的面容和干瘪的身躯上，看出了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结婚十多年来，她虽然和我来往非常亲密，但是她还从来没有在我家过过夜。
“姐，我要在你家住上一段时间。”陈芳香把包一放，疲惫地斜躺在我的沙发上。陈芳香是一个非常爱美的女人，一直以来，她都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我想不是极度疲劳，她是不会这个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的。
我用眼睛注视着陈芳香，似乎想从她的面部表情抓住些什么。
“真的要离婚了？”我直接了当地问她。在她面前我是没有必要转弯抹角。
“是的。”陈芳香的语气沉静却又斩钉截铁。
“有理由吗？是建达那边出了问题还是你这边？”我用眼睛再一次审视她，似乎想看到她的内心。
“不怪他，是我不好……其实建达对我很好，他是一个好男人。”
“那你……难道你……”我真的不理解，既然丈夫对自己那么好，为什么还要离他远去？
“其实婚姻不只是靠谁对谁好就能维持的……我只是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我想要的婚姻不是现在这样的。"陈芳香似乎没有听出我话中的意思，她的语气有股无法掩盖的伤感。
“我想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婚外恋了？”在我认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离婚不是因为婚外恋还能有什么？我甚至有点气愤她对我的隐瞒。
“姐，我真的没有……相信我。”陈芳香的眼睛满是委屈。
“是吗？"我在心理冷冷的笑了两声。女人啊女人，一旦掉进感情的旋涡，心狠起来更有甚于男人。为了成全自己的那份感情，女人可以抛弃整个世界。
“离婚当然有离婚的理由。但是绝对不是因为我有婚外恋了。我只是不想过现在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我不想让我的一生都耗在毫无感觉的婚姻生活中，我需要解脱，否则我会窒息而死。”显然我给她的“莫须有”的罪名激怒了她，陈芳香的语气中对我有了明显的不满，眼中似有无尽的伤感和委屈。
看着陈芳香消瘦和落寞的脸，我的心一下软了。但我还是无法理解她。
“芳香，你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看过托尔斯泰的小说《安娜·卡列尼娜》吗？那时候我们还很年轻，我们认为安娜放弃自己优越的生活追求自己的爱情是伟大的，甚至她的卧轨自杀都是浪漫的、唯美的。那时候我们对爱情婚姻的认识是多么的肤浅……现在我们想想，她死的值得吗？她是心甘情愿地去死吗？我可不希望你是第二个安娜。”我像一个老者，更像一个说教徒，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开来。
显然，陈芳香对我的话没有半点兴趣，她脸上露出些许的失望。她苦笑着，对我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点自语道：“虽然她死得有点不值，但是最起码她还轰轰烈烈爱过一次，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也许我还不如她……”
“你就收起你的狂妄和幻想吧……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是本本份份过好日子才对……否则，到时候你的结局还真的不如她。”我近乎刻薄地说。
也许是我的不尽人情激怒了她，突然豆大的眼泪从陈芳香干涸的眼睛滚落下来，她愤然道：“虽然你是我的表姐，但是在我心中，我一直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最好的朋友……我的父母不理解我，我能接受，毕竟他们和我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可是我万万没有想，你这样一个有知识，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这样看我，这样不理解我。”
陈芳香的脸因为过分清瘦而让我觉得有点可怜，更有点陌生。看着她汹涌而下的泪，我的心里一阵阵发酸。在离婚大战中，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一个人能丝毫无损。
可是陈芳香的眼泪已经丝毫打不动我的心。我偏执地认为,一个女人,是没有任何理由抛弃一个爱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