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一天，我在真阿杰的别墅里见到了丢玉。知道他们俩一见面准有一场好戏。就一言不发地躲在旁边看热闹。
只听这两个人的谈话话题，是从窗外传来的两句唱词开始的。
远处，不知道是谁在播放黄梅戏的经典曲目——《天仙配》。演唱者是黄梅戏的顶尖人物——严凤英。只听她唱的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传来歌声的窗外,正好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面停了一群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看样子，像是在露天的青枝绿叶上面开Party(舞会)。
丢玉率先开口道：“我好羡慕这些鸟儿，一双双一对对的，就像董永和七仙女似的，多恩爱多幸福啊。”
真阿杰笑而不答。
丢玉问道：“你好像对美好的姻缘总是不屑一顾。”
真阿杰说道：“没有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丢玉抓住小辫子不放道：“我看你刚才的笑不是好笑。”
真阿杰承认道：“我这么笑是有道理的。”
丢玉为自己辩解道：“我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
真阿杰揶揄道：“既然你自认为有道理，不妨说出来听听。”
丢玉说道：“其实我所谓的道理，不过是一些，来自对身边的一群小人物的日常生活的观察。”
真阿杰说道：“经验之谈也许更有趣味。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丢玉同意了。（下面是丢玉的讲述。）
我现在在D中学上班，是那里的一名图书管理员。经过细心观察和多方了解，我发现这个学校的教师婚姻状况很特别。其中最有趣的就是夫妻同校现象。本来嘛，三两对儿夫妻在一个单位上班，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有很多对夫妻都扎堆儿在一起上班。我私下数了数，一个大约80人左右的单位，前后一共产生了12对夫妻。夫妻同校的概率高达30％。
D中学是一个条件比较艰苦的普通乡村中学，在这里，除了阳光雨露和新鲜的空气等免费资源之外，别的资源十分有限。因此，这里的生存空间，总是有点紧张。尽管如此，我发现这些小夫妻的日子总是其乐融融的。累了相互扶持，苦了彼此用微笑来安慰对方。偶尔工作上顺风顺水，出了点成绩时，就偷偷两个人找个小地方，大快朵颐地狠狠庆祝一番。无论如何，不搞家庭暴力，不吵架，就算吵回架也不准翻脸。因为这里的工作太辛苦了，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精力互相怄气。
总之，她们可以苦中作乐，彼此很恩爱。
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时，不是都喜欢这么说么——什么希望我们俩在一起慢慢变老之类的，说起来很浪漫。可是，在D中学上班的这些小夫妻们，这种浪漫情调几乎是不请自来的。因为这里的条件和工作，特别磨人，所以这里的人老得特别快。刚刚结婚三五年的小夫妻，女的早就变成黄脸婆了，男的则早已经蜕变为阿呆阿瓜了。就这场景，不用细想也知道，她们俩想不一起慢慢变老都难。不过这样也好，这里的离婚率特别低，几乎等于零。就像严凤英唱的那样——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以上是丢玉的发言。）
真阿杰一边听一边微笑。等丢玉把话讲完了，这才表态道：“偏见，纯粹是偏见！我相信事实的真相，绝非如你所说的那样子。”

丢玉反驳道：“什么叫偏见？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是亲眼目睹，而你呢，只是听我这么说说而已，就妄加判断。假如我说的话都是偏见，那你的言论算什么，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真阿杰不急不恼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个地方，住着一群浑身都是缺点的家伙，他们不是夫妻胜是夫妻。因为他们可以彼此容忍对方，而且一容忍就是一生。你能因此就羡慕他们赞美他们么？”
丢玉知道这是个陷阱，就小心地问道：“你说的这个地方，难道是地狱不成？”
真阿杰拍手笑道：“算你聪明！不过不是地狱，是监狱。我说的是一群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
丢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凡是看着美满的姻缘，其实都是些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徒罢了。你是这么想的吗？”
真阿杰回答：“至少你刚才列举的那十二对儿姻缘包括在内。”
丢玉质疑道：“请问，是什么拘役了他们的青春和生命呢？——值得你，使用如此恶毒的比喻对待他们。”
真阿杰淡淡地说道：“是现实。别忘了我的口头禅，现实是什么，现实是一位糟糕透顶的老师，它不教你上进，它教你屈服。我之所以喜欢这么说，是因为这就是我用来评价世人的标准。我常常这样问人家，面对现实，你屈服了吗？如果他答是，那么对不起，我会告诉他一个坏消息，这样的人生，和那些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徒相比，没什么两样。”
丢玉转移话题道：“我承认我说不过你。可是，树上的这些成双结对的鸟儿，总该是幸福美满的吧？”
真阿杰被丢玉的话逗得哏儿哏儿直乐。
丢玉问道：“你笑什么？”
真阿杰回答：“我笑的是杞人忧天，丢玉忧鸟。”
丢玉嘀咕道：“忧鸟怎么啦？人间如果没有美满的姻缘，至少我还可以寄希望于这些鸟儿。我就是希望这些鸟儿的婚姻，像董永和七仙女一样幸福美满。你有意见吗？”
真阿杰笑道：“恐怕这些鸟儿的幸福和你理解的幸福生活不太一样。”
丢玉不耐烦道：“我知道你在成心挤兑我。有话你就直说，别逗了！你越说我心里越郁闷。”
真阿杰突然不着边际地问丢玉道：“请问，你知道树上的这些一对一对的鸟儿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丢玉回答：“恩爱夫妻呗。”
真阿杰断然否定道：“错！”
丢玉反问道：“那你说是什么关系呢？”
真阿杰回答：“红杏出墙！”
丢玉不信道：“你居然把它们全部说成是潘金莲和西门庆，这不可能的。你这是诬蔑造谣诽谤！”
真阿杰淡然一笑道：“我有证据。”
丢玉催促道：“证据在哪里？快拿给我看看。”
真阿杰解释道：“别着急，这些鸟儿身上还隐藏着一段故事呢。听我给你讲完故事，证据自然就有了。”

（下面是真阿杰的讲述。）
现在是夏季。我说的是今年春天的事情。
有一天，我听见窗外有鸟叫声，就抬头往外看，发现窗外的梧桐树已经长出了绿叶，有一群小鸟正落在上面约会呢。我记得当时树上的鸟儿没有现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