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鼠
作者:炮子时间:2025-03-16 13:32:51热度:0
导读:三十多年前,我站在居住的那顶帐篷里根本就没想到过,被称为南大荒的大芦苇荡里会崛起一座石油城。那年冬天,一列火车把我们这批开发辽河油田的年青人,从大庆拉到了这片土地上。车箱里坐的都是些知青,他们刚离开黑
三十多年前,我站在居住的那顶帐篷里根本就没想到过,被称为南大荒的大芦苇荡里会崛起一座石油城。
那年冬天,一列火车把我们这批开发辽河油田的年青人,从大庆拉到了这片土地上。车箱里坐的都是些知青,他们刚离开黑龙江的那片被他们开垦过的北大荒,招工在大庆油田只培训了两个多月,就被送到辽宁的这片南大荒。我离开大庆时,得知要调到辽宁来,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因为这里离老家上海又近了一段路,总算离开了那片冰天雪地、到处可见兔子屎的鬼地方。可是,当我被分配在几十里不见一户人家,一望无际的大苇荡里的一个采油队里时,我这才明白:这片南大荒还不如那片北大荒。这时,我对天长叹一声:“这辈子可完了,离那个繁华的大城市再也无缘了。”
我们那个采油队,驻扎在大苇荡深处一条小河边的土坝上。全队八十多名职工,全部住在四幢板房四顶帐篷里。其中有两顶帐篷还斜了帐蓬的架,人要是走进去,必须把腰弯成九十度,否则门和斜了的帐蓬架就会很不客气地把你撞得鼻青脸肿,眼冒金星。我就住在靠最南面的那顶帐篷里,第一次进门,我的脑门就“乒”地一下撞在斜了的篷架上了。
帐篷里住着四个人。因为来住这顶帐篷的人都喜欢安静,所以,过了螃蟹上岸的季节,有一位年青人就和住板房里的老李对调,他就住到热闹的板房里去了。剩下的就是我,小傅,小王和新调进来的老李。我们在那顶帐篷里住了三年多。那时候,那个地方是高产油区,全队几十口油井,日产原油两千多吨。那个地区,当年曾正在大开发,数台钻机柴油机,白天黑夜不停地吼鸣着。
那是个一切都荒芜了的岁月。大芦苇荡里的文化生活枯竭到极致,职工们休息时可读的书籍,只有《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和一本《采油手册》。我回上海探亲时曾带回一本《青春之歌》。那时还是一本被批判的大毒草。就是这样一本大毒草,我带回队里只看了数页,很快就在队里传开了。第二天,这本毒草就不见了。在全队年青的职工们手里转了一圈,再回到我手里时,这本毒草就面目全非了。而毒草里面的林道静卢嘉川等小说中的人物,就成了年青职工们闲聊时的话题了。
每月里,指挥有时也会来一次电影,也只是老掉牙的《地雷战》、《青松岭》、《地道战》。每次电影队的人一到队里放电影,全队职工就欢天喜地互相告知。人人捡了块砖头当板凳,并排地坐在作为会议室的两间板房里。一部十六毫米的放映机,照出的画面也只有桌面那么大。放映员装好胶片,马上就要开始放映了,队长还总要对人说:“等一会儿,你们谁去把附近钻井队的人也叫来看电影。”附近几个钻井队的小伙子们一听说来了电影,就会飞也似地跑来,拥挤进本就很满的两间板房里。白天会议室的板房里,就把门窗一关,用毛毡挡住外面的阳光,板房里就漆黑一片了。两间板房里拥挤着数百号人,里面喘气抽烟放屁,人只要一挤进去,马上就会大汗淋漓。坐在里面的人,憋闷得快要被窒息。可是,大家还是坚持着不肯离去。那叫来了一场电影,这么难得的一次看电影的好机会怎么能把它放过呢!电影演完,大家又一窝蜂地挤出门去,抢着去吸一口新鲜空气。吸进胸里的第一口新鲜空气,哪才真有味道呢。大芦苇荡里的空气真是甜呀。物质生活就更苦了,每月只供应三两油,半斤肉,两斤米,数斤面,剩下的就吃玉米面高梁米加白菜汤。肚里缺油水,天天肠胃里火辣辣地要冒火,走进厕所,往下一蹲就要掉眼泪。
我们帐篷里的四个人,数老李的年龄最大,他四十多岁年纪,是文革前的老中专生,他读过许多书。下班后,在帐篷里干坐是极端无聊的,我们就天天听他讲故事。他那铿锵有力的四川口音,讲起故事来极其生动。他就经常天南地北,天上地下地给我们三个青年人讲他的所见所闻。我和小傅是知青,文革前也多少读过一些书。后来伟大的文化大革命了,知识越多越反动了,我们都不敢读书了。小王却是石油工人的后代,他是跟着为了祖国献石油的父亲,从南疆的大沙漠里调来的,他的年龄也是我们四人中最小的,才十八岁出头。所以,他听老李讲故事,听得也最认真,对于知识,他比我们还要枯竭,就像海绵吸水一样。空余时间,我们也经常地想些其他趣事儿来玩一玩,如下棋,打牌,逮蛙,抓蟹。采油工人们的生活,虽说很艰辛,但大家生活得还是蛮有兴趣的,经常会想出一些新花样来寻寻开心,取个乐儿。我记得,有一次,我们整整用了三天时间专门研究玩老鼠。
帐篷里和我们为伴的老鼠多极了,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刻,它们就会在帐篷里面乱蹿。有的上了我们的床,有的上了帐篷的架,有的还会啃咬我们装衣服的木箱。它们欢乐起来时,就会在帐篷中间的空地上戏耍玩闹。吱吱吱,像在开会,又像在联欢取乐。我们给它们创造了遮风避雨的住处,可是这些小东西对我们却总是恩将仇报。它们在帐篷里打洞做窝,偷吃我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食品,咬坏我们的衣物,还听说有人被啃了脚后跟的。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正熟睡,被床前扑落,扑落的一种声音吵醒了。我准备起来小解时,一伸脚,一脚踩在一团肉呼呼,毛绒绒的什么东西上了。我紧忙拧亮手电一照,原来我一脚踩住了两只正在做爱的大老鼠。它们还在我脚下吱吱地乱叫呢。哪叫声听起来很唉,像是在对我求饶,像是在责骂我不懂世情,像是带着一种怨气。也像是在骂我破坏了它们爱情。弄得我好一阵心惊肉跳。我当时就心软了。它们虽然可恶,我还是感到不该去破坏它们的好事儿。我的心里好一阵懊悔。我就抬起脚把它们放了。我出门小解后回床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总想着毛绒绒的哪两小只东西。
我们研究玩老鼠,是从小王去食堂买回的那碗炒白菜开始的。那天,他兴冲冲地端着一碗饭菜钻进帐篷里。我们也都已从食堂里买了饭菜,正在吃。我们一抬头,看他满脸高兴喜气盈盈的样子,老李就问他:“你肯定遇到什么好事了吧!这么高兴?”
小王笑着指指手里端着的那碗饭菜。他的手里端着的一只大碗里,粗看时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同样是下面是饭,上面是菜。但是,我们仔细地一看,他的这碗饭菜上面就有了别的内容了,他的哪碗饭菜上面,却摆着一块好大的肥肉。我们就为他高兴起来了。
小傅就逗他:“食堂打菜的小姑娘特意为你挑出来的吧。你艳福口福都不浅呀!”大家听了哈哈大笑,把他逗了个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