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花园的男人

我最近两个月才搬进望海花园，8幢，16楼，东面。
外面倾盆大雨下了一下午。我在公寓里洗澡，做面膜，仔细化妆用了一下午，无比想画上一幅假面，在任何时候都是微笑的。
街灯亮起来的时候，雨停了，唐的车到了。
我爬进去闭上眼睛。
聚会厅的门轰然打开，唐迎上来把我四指握在手心里，不错不错，神采奕奕。
身上只有玫瑰精油残留的味道，我是个可怜的女人，对任意一款香水都有过敏反应。偏偏这味道让我变得与众不同。男人统都想笼一个聪明别致的佳人在手里。我成了唐最大的炫耀。
我出席任何聚会只穿黑衣，黑鞋，浑身雪白，露出冰冷的锁骨。锁骨之上唐送的一个又一个价值连城的项链更迭交换。
男人们的眼光让我麻木，他们看过来的时候，我变换一个再一个的微笑。熟识的笑得开朗一些，不熟识的笑得含蓄有礼一些，永远不对一个人表现过多的热情。
我懂得琢磨，慢慢在交际场里成了风传的名媛。
唐不知道我的痛苦，每次聚会结束，我要在浴室里呆足足两个小时，身上总有洗不去的肮脏。我厌恶聚会上自己轻车熟路的姿态，风骚尽头是自取灭亡。
我对唐说，我已三十露头，这样的事情干不了几年，你要快些再培养新人。
再没有人能有你的风情。女人便是过了三十才有味道。说话间，唐又把我压进床的最深处。
没有聚会的时候，我穿着粗衣粗裤在街心花园里晒太阳，希望自己变得明媚一些。没有聚会的时候，我不会笑，总是神情麻木，象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
大人不在时，小孩子就纠结起来用石子扔我，我最多的反抗是站起来换到另一边树下的椅子上，两只脚并拢在一起，双手扶膝，头微微上扬，能透过树叶看见太阳，头发层层叠叠地堆在脖子边，感受发丝干燥的触感。
唐不会时常来看我，他的到来只是顺便，某个即将出差的清晨，某个归来的傍晚，目的十分明确。我整天有足够的时间研究这里的住户，这里如我一样的女人可以住满一幢楼，我们没事时都会站在窗户前研究来来去去的男人。
唐把我幽闭在这个高档社区，他想保证我能为他效劳到再无价值可言。

周末晌午的阳光出奇好，我走出去坐在树下，保持一贯的姿态，不久就又有小孩子站出来扔石子，他们叫我疯婆子。
一颗石子正好打中我的太阳穴，立即感到嗡鸣的疼痛。
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小孩子呼啸而过，我转过头去看，眼前站着的男子有坚定的眼神和冷漠的神情。
我不确定，所以下来看看。他注意我看他，急忙把目光移到别处。
你不确定什么？
他不回答，我独自笑起来。
我是想提醒你，那群不安分的小孩子。
他们觉得我侵占了他们的领地所以才对我扔石子，等有一天，他们发现这个游戏不再好玩时，就会停止。
他点头表示同意。
你独自一个人住在这个小区，每天早晨七点四十分开一辆奥迪A8去上班，傍晚回来的时间不固定。
我注意眼前这个男子不止一两天，他身上有不同于超过三十岁男子心灰意懒的品质，他看上去永远淡定而无所欲。
你可以坐下来，与我同一张椅子，或者坐到对面去。
我不能久留，此刻就要回去。
我以为你想做骑士，准备营救我自水深火热中，原来是一相情愿。
我只是还有事情要做，不然真能与你谈天。
我不再看他，把头又转回原来微微上扬的样子，听见他一步一步走开。
8幢，16楼，东面，我住那里。我在他身后说，他也许听不到，也许装做没有听到，总之他走开了，没有再多一句话。
他是那种让我看到就想与他交欢的男人，他身上有种性感，我无力拒绝。

傍晚十分，唐来到公寓。
下个星期有竞标会，我手里虽有一流建造师的设计仍不能保证万全，你必须出面。
我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里烂俗的爱情片，嘴上叼着blackdevil，空气里一阵一阵腾起烟雾，唐把手放在我双肩上，扬，你要明白，这一切都是美好的开始，你很快就能自由，你不是一直在渴望自由？
我的自由早已被你毁坏，你囚禁住我，然后突然又要释放我，我是棋子，除了听命于你再不会其他事情。
唐一把把我从沙发里拉起来，你竟要反抗？
我如何能反抗？
我紧紧盯着唐的双眼，这个男人把我从自杀成功的边缘救回来，完美的塑造我，然后送进风月场里，象是脱骨剥皮的屠夫，生硬地把我的灵魂和肉体分离。
唐粗鲁地拨开我的衣服，双手在我的全身肆意撕捏，我早在绝望之颠，一次再一次，不过是一等同无数的哲学，我睁着眼睛看他在我身上迷醉不知归路，看到他如同咆哮饿兽的丑态。
他终于倒在床上，我连忙爬起来整理衣襟。
你爱上了一个人？唐的语气不似疑问不似肯定。
我从来不相信爱情。
你如此反抗十分反常。
我没有反抗。我尖起嗓子喊起来，旋即又声嘶力竭地哭泣。
唐扔下一笔钱，你最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晚上我会派车来接你。
唐是这个屋子唯一的客人，除了他，我只能整天面对虚空。唐砰地关上门，我冲去窗台前，却见奥迪A8正自大门缓缓地驶进来。
我突然觉得宁静，象在深海行走，一切无声无息，就向上次我打算去死，慢慢走进海里，当海水漫过我的身体时，我就觉得这样的宁静。
车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我走回房间换衣服，从清一色的黑衣里摸出一件细细的亚麻色晚装，挑了黄色丝巾系在颈间，第一次尝试不繁文缛节，镜子里的人出奇神采奕奕。宽腿的裤脚在地板上扫来扫去，我觉得自己身轻如翼。
我取来挎包下楼，唐的车已停在门口，司机下来开车门，我问，今天的聚会在哪里？
司机吃惊地看着我，他深知我向来不问去向，进了车门就会闭上眼睛，今日反常连他也看得出来。
博亚酒店。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
又是中年男子的聚会，我一眼认出其中的头军，连忙绽放笑容，其中又见奥迪A8的主人，心里滋味不言而喻，觥筹交错，唐嘱托侍应生把我的酒杯满斟，我终于喝得不知所向，这样烂醉的时候尚属首次，一只肥厚的手掌在我的脊背上乱摸，我笑起来，蹒跚着想找个地方呕吐。
终于是不辨方向，不远处立了个男子，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胳膊绕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