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1）
镜子里是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孔，一只上妆笔正一笔一痕的在这张脸上添上艳彩，这妆正是京剧里青衣的妆容。袁凯走了进来斜斜的杵在门柱上抱着胳膊看着正坐在镜前上妆的严莫满脸带笑：“你这张脸可真是让同为男人的我都怦然心动啊！”严莫并不看他，对着镜子捻指一笑：“袁少，您这话说得。我这男儿身您怎么会感兴趣呢！”袁凯站直身子收了脸上的笑意说：“本大爷肯定不会对你感兴趣。这京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漂亮小姐。你赶紧的啊外面可都等着你呐！今儿个，我堂妹来了，让其他人等不要紧你可别让她等太久落了本爷的脸面。”说着转身走了出去。是啊，这京都并不缺漂亮的小姐，可他偏偏……
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袁凯的爹还活着，这戏园还不是他做主的时候。
“袁老爷，这小子可是俊得很呐！这笔买卖还真不会亏了您。”那人贩子满脸堆笑，作为‘货物’的正是年少时的严莫。那时候袁凯跟在他爹的身边，看着浑身脏兮兮的严莫满脸嫌弃：“爹，他好脏啊。咋们不要他。”只见低着头怯怯的站在人贩子身边的严莫，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脏乱油腻的头发差不多挡住了半张脸。“大人谈事儿，小孩子别插嘴。”袁老爷厉声对袁凯说到。“小子，抬起头来我看看。”严莫听到这话缓缓的抬起了头，两只手紧捏着破烂的衣角。“行，这小子还真挺俊的。”说着袁老爷扔给了人贩子几块银元。人贩子走了之后，袁老爷对仆人说：“带这小子下去洗洗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带过来。”
严莫在浴桶里看着飘散的氤氲水雾神思有点恍惚，仿佛飘到了几千里外的家乡，那个贫穷的小山村。他看见他自己抱着父亲的腿：“爹，您别卖小妹卖我吧。小妹肯定会被卖去青楼的。”他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足十岁的女儿，一跺脚把他交给了一脸不耐烦的人贩子。耳边仿佛还能听得见母亲的哀嚎声：“你这个天杀的啊！叫你别赌你不听！还我的儿子……”严莫感觉眼睛润润的，他仰起头闭上了眼……
袁凯看着被仆人带进来的严莫有点惊诧，十四岁的严莫已经有差不多一米七的个儿了，墨青色的长衫穿在身上显得十分的挺拔修长。袁老爷看着严莫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这人啊还是得要好衣裳来衬才行。这京剧不也讲究个行头吗？行，我一定会让你成角儿的，成这京都第一的青衣。”没错，不是小生而是青衣，只因严莫有一张比之女人还要俊俏得脸。
自此，严莫便在这戏园里住下了。“莫子，又在练那些唱词呢？那多无趣啊，不如跟我一起去捉蛐蛐儿。”虽然这园子里如同袁凯一般大的孩子不少，但他不是嫌他们长得不好就是嫌他们太粗狂了些，最后独独剩下的只严莫一人。严莫将目光从唱本上移到袁凯身上，说：“不了，这词儿还没记下呐！”袁凯知道严莫不爱自己整日鼓捣的这些玩意儿，可就是止不住的想叫他和自己一起。“那行，我也不去了。”说着便走向不远处的亭子，坐下：“你练你的吧别管我。”听到这话严莫便又将目光移到了唱本上。袁凯幽幽的看着严莫发愣，只见严莫手捧唱本逆着光站在梅树下，五官看来不是很分明，兰花一比咿咿呀呀的便唱开了。看着看着怎么成了女人的模样，袁凯揉了揉眼睛，叹道：“这分明是个男儿啊。”
（2）
这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很快严莫便迎来了他初次登台的日子。
袁凯在台下看着台上戏服加身妆容精致的严莫，总觉得有什么变了却又不愿意承认。是的，那是他最讨厌的。他爹从来就是不爱他娘的，娶她只为了传宗接代，他出生之后他爹就再未与他娘同过房。他自小和他爹不亲近，他爹每日都忙着和些俊俏的小生厮混在一起。他娘还活着的时候他每日去到娘亲的屋里总能看到娘亲独自垂泪。他娘见他来了便用手往眼角一抹笑着说：“来了啊。”待他走到近处便将他抱在怀里给他讲故事。他也不闹，就静静的听娘亲给他讲那些他并不怎么听得懂的话。后来娘亲在他十二岁那年抑郁而终，他跪在娘亲的灵柩前听见有人小声的议论：“这袁夫人还真可怜，这么年轻就去了。”“是啊，这还不是袁老爷造的孽。这袁夫人自小便在这戏园子长大与那青衣李长风那是青梅竹马啊。谁知，袁老爷看上了李长风硬生生的拆散了他们后还娶了她。”思及这些袁凯嘴角挂上了嘲讽的笑容：“我还真他妈的是他的种。”连带着看台上那人的眼神都带上了怒意。虽知不该迁怒于他可就是忍不住，就如同忍不住想亲近于他。
那日之后袁凯便再未寻过严莫，只是每日向仆人打探他的消息。这日他如同往常一样：“今儿个，严先生干什么了。”仆人回道：“严先生今日被老爷叫去了，出来的时候还提着老爷十分喜爱的那只鹦鹉。”袁凯转了转手中的扇子良久才出声：“哦？去了多久？”仆人回：“没多久，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袁凯让仆人退下便朝着严莫的屋子走去，待到屋前袁凯推门而入，只见严莫正在逗弄着一只鹦鹉：“听说你今天被我爹叫去了，还送了只鹦鹉给你。”严莫转过头来看了看擅自闯入的袁凯回到：“是的，袁爷见我很喜欢这只鹦鹉便送与了我。”袁凯笑出了声：“你喜欢我爹便将他十分喜爱的鹦鹉送给了你，这可真有意思，那他得多喜欢你啊。”严莫半响说不出来话，袁凯见此便怒气冲冲的走了。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他爹的屋外，袁凯驻足良久走上前去敲了敲门。“进来。”袁凯走了进去见他爹坐在大红木椅上喝茶便选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了下来。“有什么事吗？”袁老爷看着袁凯问到。“听说您把您喜欢的那只鹦鹉送给了严莫。”袁老爷想了想说：“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了？”袁凯语气急促的说：“爸，你到底怎么想得啊。你该不会是喜欢严莫那小子吧。”袁老爷只感觉一阵怒气涌上了脑门：“你说什么？我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吗？滚出去！”袁凯出了房间紧捏着拳头低低的说了一句：“这是你逼我的。”
从此之后袁老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个月后便魂归天外了。袁凯犹记得袁老爷死之前的情景，他站在袁老爷的病床前，郎中对着他摇了摇头说：“袁老爷怕是不行了。”待到郎中出去后这房内只剩下他一人，他弓着身子看着病床上的袁老爷：“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动严莫的。”袁老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后来表情渐渐的转为愤怒再转为悲痛：“你这个逆子，真是冤孽，冤孽啊！”然后便撒手归西了。那一刻袁凯的感觉很复杂，有不安有难过有轻松还有种痛快的感觉。袁凯成了戏园子新的主人，并实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