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红
作者:肴蔌时间:2025-04-06 12:30:49热度:0
导读:凛冽的寒风刀子一样割裂着阴霾的天空,卷过黑沉沉的山谷发出呜呜的哀鸣;崖边上那棵苍老的山里红悬挑着几片枯槁的树叶在冰冷中瑟瑟地发抖;大雪掩埋了一切,所有的过往都成了白色。“哥——哥,黑——哥哥!”山谷里
凛冽的寒风刀子一样割裂着阴霾的天空,卷过黑沉沉的山谷发出呜呜的哀鸣;崖边上那棵苍老的山里红悬挑着几片枯槁的树叶在冰冷中瑟瑟地发抖;大雪掩埋了一切,所有的过往都成了白色。
“哥——哥,黑——哥哥!”山谷里传来清晰的呼唤。“红英,是红英!”那陀螺一样旋转的身影从谷底沉沉的浓雾中转了出来。
无影灯下晃动着憧憧人影,淡乳色的胶手套,深绿色的套服,一双双冷峻发光的眼睛,恍惚间,一切不见了,朦朦胧胧罩上了一层白色。
“山里红,这顆山里红怎么在我手里?”白色的记忆漂浮出一张红红的脸,一张被山风吹得猩红的脸。
悬崖边上,老山里红树发出嘶哑的哀嚎,断枝的疤痕在昏暗中散发着刺眼的白光……
白色变成了五彩斑斓的泡泡,慢慢地升腾起来,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空气稀薄得有些憋闷,想动动手臂,动不得;想大声喊叫,喉咙被人紧紧地卡住。
“要是有血清就好了,可惜了。”
“抗生素用到顶了都没用。根部淋巴肿得小葡萄似的。”
“是呀,三处引流都不行,只能这最后一招了。”
红红的袄,红红的脸,红肿的手伸向红红的山里红,残阳下,“咔嚓”一声,红光一闪;“哥哥,哥——哥”。
“哥哥,黑哥哥”陀螺般转动的身影随着清脆的叫声转进屋来。一碗煮好加了冰糖的山里红立时让口水流下来。自打进到山里,红英就一直帮助搬砖和泥,跑前跑后,看到烟囱冒出青烟,红英孩子似地又叫又跳。几天没菜吃长了口疮,红英知道了,每天煮一碗山里红。太酸,皱眉头,红英不知又从哪里搞到了冰糖。
红英静静地躺在崖下,嘴角处挂着一丝鲜红的血迹。跌下时,后背硌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九十度弯曲的脊柱终于展开了。红英竟然这样修长,两条般配的手臂一左一右。那个伸手就会触到脚面的红英不见了,那个左转右转陀螺样的红英不见了。
拿到工钱,分一半给红英。正在嬉笑的红英一下愣住了,茫然地看着我,猛地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白色变成了黑色,黑色变成了通红一片,剧烈的疼痛撕咬着创口,像一把钢刀随着脉动刮割着骨茬。按一按身边的小壶就可止住疼痛,可我偏不,这样更好。
红肿的手紧紧地攥着,指缝间露出一叶苍绿。轻轻地,轻轻地,将红英的拳头舒展开。一顆大大的,带着两片叶子的山里红正正地坐在满是硬茧的掌心中。
翻过两道山才是红英住的小屋,一半山石,一半土坯。院墙是用劈好的木柴围起的,满院里都是红英砍来的干树枝。红英生出来,背不直,被丢在山沟沟里。一位砍柴为生的哑婆婆将孩子捡回来,用羊奶和稀糊糊把孩子喂大。七岁时,哑婆婆出去砍柴再也没有回来。两年后山水大,谷底里冲出一具尸骨,人们说那就是哑婆婆。
红灿灿的日头
满山那个青。
翠生生的月亮
满地那个明。
砍柴拾柴随我意
一个人的日子没忧愁。
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的家,红英永远是快乐的。每当唱起这支歌,红英黑白分明的眼睛就会孩子似地闪闪发光。
颤抖着将手心里的山里红拿起来,刹那间,红英紧闭的眼角滚出一滴大大的眼泪,眼泪是红色的,是的,是红色的,是一滴带着鲜血的眼泪。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让我回过头去。一条土褐色,头带黑斑点的大蛇抬着身子立在那里。红英的一只鞋不知摔到哪里去了,大蛇对着红英的脚吐着红红的信子。秋深了,蛇要饱食一顿大餐冬眠了。看着大蛇凶狠的样子,竟然没有丝毫恐惧,万万不能再伤害可怜的红英了。
屋里的炕是冰冷的,灶台口熏得黑黑的,看得出,烟道有问题已经好久没用了。红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推来砖,挑来土,一番整治,烟囱终于冒出了青烟,劈啪作响的干柴让屋里很快有了暖气。红英,红英,你在哪儿?
山坡上一个红红的影子,旋转着向上攀爬着,崖边上的老树,尖梢处挂着几粒大大的山里红,落日余辉映在果子上,红得让人流口水。
大蛇对着红英的脚猛然扑过来。一腿扫过去,噗的一声响,一股阴冷顺着小腿爬上来……
“哥哥,黑哥哥!”
风大了,卷起漫天彻地的雪花,一个人拄着拐,站在悬崖边的大树旁,随风飘起的空裤筒发出“呼哒,呼哒”的声响,好似回应着来自山谷的呼唤;“在呢,在呢,哥哥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