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钟就天亮

一
轻风拂起沾满泪的脸，
寂寞在暗夜中绽放。
盛似繁花盛似流年里单飞的鸟剥落尘封多年的一缕梦。
花满月满楼满，
岁华如箭堪惊。
扬州，十月，冷风习习。瘦西湖畔，繁星闪闪。
坐在西湖畔的石椅上，翻看《宋词》。当看到“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泠月无声，”泪水开始蔓延双眼。
我叫曾依凡，依旧的依，平凡的凡。
十五年前，爸妈离婚之后，爸组建了新的家庭。他每月往我帐户里打钱，可对于我的生活他从不过问，仿佛我只是一块冰，见到阳光溶化了，也就是水，成不了别的任何贵重东西。所以，我注定成不了爸最爱的孩子。可我依然会想他，想起他以前每逢周日都会带我去公园玩：买好吃冰激淋给我吃；帮我擦残留在嘴边的爆米花；理顺遮住我眼睛的头发；想起我们一家三口去海边玩，爸赤脚背着妈踩在沙滩上留下的深深脚印……想着这些美好而温暖的事，我就会很难过。半夜醒来脸上都是泪水，但我不敢尽情地流泪，妈就睡在我的身旁，我怕让她担心。
她是天底下最善良最伟大的妈妈。1992年农历九月二十八日下午，我的生日，爸外面的女人竟找上门来。她大着着肚子跪在我家门口，她哭着叫妈把爸让给她，她一直向妈磕头，磕得额头上满是鲜血。妈看不下去，扶起她，带她进房间涂药，那女人一直哭。她说：白莲，你一定要原谅我，我是农村出来的，没文化，没工作，可以依靠就只有凯文了。而白莲你则不同，你是白领，你可以赚钱养活自己和孩子。如果我离开凯文，我只能死，别无选择。我们那村的人很忌讳女孩未婚先孕这事，所以希望你能成全我。
那女人一直在乞求妈原谅她，妈是个善良的女人，终究还是答应了她。可妈却没想过答应了她就等于葬送了自己的家庭。
爸离开之后，妈也很少陪我，她更加拼命地工作，我成了更加寂寞的孩子。我经常一个人在家里玩堆积木，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吃饭。即使晚上做梦梦到爸时，也是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客厅流泪。直到有天半夜妈醒来，看到我在流泪，她一下把我拥入怀里。她说：小云，妈苦了你。
我无语，只是默默地流泪，感觉心里很痛。我看见妈的泪滴在玻璃杯里，我听见叮咚的清脆声，震破黑暗，割裂心扉。
其实我很想跟妈说句话，哪怕只有一句：妈，你别哭。这样一句也好，哪怕用生命换来这样的一句话，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我不能，上天注定我是个哑巴，上天注定我的世界只能是沉默加沉默。
三天之后，妈又要去美国出差。她把我托给她的同事陈姨，也就在这时我认识了伊贝。伊贝大我两岁，他是陈姨的儿子，他微笑的样子很好看。他经常摸我的头说：云妹，伊贝哥吹泡泡糖给你看。然后他吹了个很大的泡泡，结果泡泡不一会儿就破了，粘住他的脸。我就会拍手笑，帮他把脸上的泡泡糖拿掉。
三个月后，陈姨把我和伊贝送进了同所幼儿园。我认识了普罗，普罗和我一样大，他是个安静的孩子，他很少和别人说话，唯独和我，他会说很多话，那时候我不知道寂寞的人同寂寞的人说话，就会变得更寂寞，而他甘愿和我在寂寞里沉沦，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普罗家和伊贝家只隔着两条小巷子。通常上学时，伊贝会拉着我的手爬过一个小石阶，跑过两条小巷子来到普罗家。
伊贝会在普罗家门口大声喊：普罗，上学了。不一会儿，便会看到普罗拿着四个馒头，跑出来。伊贝一个，我两个，普罗一个。
普罗说：小云最喜欢吃馒头，要多吃点。
我会在这时候感动得拉过普罗的手，普罗会把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仿佛一松开，我就不见了。伊贝经常笑话普罗：傻小子，三个人的手牵在一起，怎会走丢呢？
伊贝就是这样聪明的孩子。他很会讲笑话，他会把班上的同学逗得开怀大笑，他是个思维活跃的孩子，很惹老师和同学喜欢。可普罗则不同，普罗不会逗人笑，也不喜欢说太多话，连老师都说普罗这孩子太深沉。其实只有我和伊贝知道，普罗的爸妈出车祸之后，他话越来越少。并不是他在玩深沉，而是他内心被痛苦所取代。就这样寂寞的一个孩子，伊贝和我是舍不得让他伤心的，也舍不得让他孤独承受痛若的滋味。所以我们经常陪在普罗身边，讲故事讲笑话给他听。
伊贝真的像个大孩子，他很会照顾人，他经常买冰糖葫芦给我和普罗吃。他说：吃一串冰糖葫芦很甜，吃三串更甜。因此，他经常自己的咬一口，别人的咬两口，这样三串葫芦都被他咬到了，他就成为世界上最甜的人。
偶尔，我也会想起妈，想起她时我会拿着她的照片一个人跑到伊贝家房前不远的一块草地上躺着，默默地流泪。
这时伊贝便会追过来，摇着梧桐甩着屁股，屁颠屁颠地唱歌给我听。他唱歌好难听，就像猪八戒睡觉打鼾的声音，总之就是和猪扯上一些关系。
这是普罗形容的，普罗说伊贝的歌声简直可以吓死一头猪。后来伊贝又叫猪贝，“猪当中的宝贝”。这外号只有我和普罗两人知道，因为是我们的杰作。
每次圣诞节我都会爬上伊贝家的天台。他家的天台上种有各种各样的花，是伊叔叔种的。我很喜欢在圣诞夜来临时闻着花香想着一些温暖而美好的事，然后我会笑，笑着笑着流出泪来。以前我家也和伊贝家一样幸福，我家的院子里也会种很多花。秋天来的时候，爸喜欢摘一朵花插在妈头上，对妈说：我家老婆最漂亮，我永远爱我家老婆。可现在呢？菊花的幸福再也回归不到我家。想着这些，泪水止不住的流，伊贝拿纸巾帮我擦泪，他塞很多的糖在我的口袋，把他温暖的手套戴在我冰冷的手上。他说：云妹，今天是圣诞节，不可以哭哦！你看圣诞老人正在背后看着你，多羞啊？
我回过头，看到穿着笨重的圣诞老人站在我的身后，手上拿着话筒，他在唱：寂寞的人要学会开心的笑/孤独的人要学会欣赏美丽的风景/封锁伤心的泪/穿过岁月的痕/相遇与离散/只是一片流云
他的声音很柔很美，富有弹性。他说：云，你要幸福，要学会幸福的微笑。他把头上的装扮拿下，逆着月光，我依旧能看清他的脸，他是普罗。
我笑了笑，拍着他的手。他也傻傻地笑，摸着自己的光头。而伊贝则拿出他亲手画的一副画送给我，画中我们3个人牵手坐在草地上，望着未来的远方露出甜美的笑容。
……
就这样，我在伊贝家住了5年，完成我小学的学业。然后妈从美国回来，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