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

云舞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迷恋上出纳肖菲的小眼睛，只是觉得她的目光里粼粼闪动着水样的成份，如果对视三十秒，就足够他幸福三十个小时的。
单位上所有人都知道，肖菲的美丽指数并不算高，却是一个身披鳞，头长角，眼睛生在额头上的清高之主。可怜的云舞虽然三十岁了，好歹也是办公室的一个头，在一些场合尚能迎对自如，但面对女人却是弱智得一塌糊涂。
总的来说，肖菲对云舞不错，始终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云舞来自遥远的农村，那里需要帮助的亲戚朋友出奇地多，所以他常常是这些人缺钱时必须攥在手里的一根草。云舞的薪酬虽说在这个城市勉强算个高等收入，但他撇开自个必需的开销外，还得赡养年老的父母，接济生活在乡下的姐姐，其实日子过得也叫紧巴。但家乡的亲友向他伸手，又不能坐视不管。云舞上大学时的许多开销就是这些亲友你二十他三十凑的。撇开血缘不讲，仅因出于感恩，云舞就当义不容辞。为此，云舞在朋友们面前没少碰墙，无论是软的还是硬的，私下里只有自个打趣，叹息借钱的心酸史足以写成忆苦思甜的教科书。但自从和肖菲做了同事之后，云舞便改写了这种心酸，只要是厚着脸皮跟肖菲开口借钱，无论多寡，便会连一个顿挫都没有地拿到手。肖菲的两个堂兄都是本地颇有名气的商人，整个大家庭里就她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就把她宝贝得不行。她自己不仅有一份不薄的薪水，还有用不完的零花钱。云舞在她手里借了还、还了借，甚至还没有还时又借，如此反复，从来没有一丝不满打肖菲脸上飘过。时间一长，连云舞都习以为常了。但他始终琢磨不透，肖菲帮助他，是仅限于对他的同情和同事之谊，还是另有特殊的意义？云舞为此没少胡思乱想过。
肖菲对云舞而言，就像是一只蓬着刺的刺猬，美丽地诱惑着他，而他只能远远地哀嚎，猜想不定哪天她就在眼皮底下溜走了。云舞也曾想委托会计赵大姐为他们牵线搭桥，了却自己的心事，即使说不成，也可找个借口转换一下不是。
云舞为了更有把握一些，决定事前进行一次“火力侦查”。于是在一次同事的聚会上，云舞借着酒劲对肖菲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她便笑问是不是她认识的男人。云舞刚说完是，谁知肖菲就像猴哥似的一抹脸就变了，明显的带着嗔怒说：“认识我的男人想追我不来直接找我，还曲里拐弯地托人介绍，累不累呀，这种怂人不提也吧。”他不得不打消托人牵线的念头，同时又绞尽脑汁地想找一个两全之策，既要将自己的感情表白，又要防止失败后的尴尬。云舞当然觉得自己累，但自卑与自尊混合掺杂形成的性格，又使他一下洒脱不起来，于是默黙地耗着，任想象在暗地里把自己往地狱和天堂里折腾。
云舞再看肖菲的眼睛，就明显地看到了一些另类的成份。至于这些成份是什么？即使他通过物理分析，也没能得出个一二三。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只要他一触及肖菲的眼睛，便会莫名地紧张、心慌、发怵……云舞一度怀疑自己有了心理上的障碍，甚至坚持不住，想偷偷跑到医院去找心理医生咨询咨询。
有天云舞听说肖菲收到了一张百元假钞，不由得毛根发瘮，身上有些潮乎乎地难受。肖菲毕业于某知名财经大学，过手的钞票不知万几，且她又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女孩，怎么会收假钞呢？云舞想起前段时间给肖菲还过一次钱，当时她看都没看，只是在扔进坤包的时候作了一个习惯性的捻钱动作。这既是信任，也是默契。云舞此时突然感到这个信任默契的彩色气球有了爆裂的危险，自然联想到了自己随手扔在办公桌抽屉里的那张百元假钞。果不其然，云舞打开抽屉，找了个大汗淋漓也没找到那张假钞。“一定是不经意间将那张假钞混在自己还给肖菲的钱里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收到假钞呢？”云舞越想越觉得需要向她解释厘清事实，临了又感到解释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很快，可怜的云舞又陷入了另一个两难的境地，愈加不敢面对肖菲。
云舞实在挡不住内心的折磨，通过改头换面，将情况曲折迂回地告诉了一个铁哥们。铁哥们听了也是啧啧叹气，说是谁摊上了这样的事都有些棘手。后来铁哥们还是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选择一个特殊的日子，请对方吃顿饭，再送个相应的礼物委婉地表述心意。
云舞采纳了铁哥们的意见，并且把预设的方案在心中反复熟悉了N遍。到了肖菲生日那天，在西餐厅温馨的灯光里，她根本没有被动地按照云舞设定的程序走。肖菲接过云舞赠送的贵重香水后，一开口对话，就狡黠地问他为她介绍的男朋友是不是他自己。云舞一时阵脚大乱，只有被动地随着肖菲的指挥棒笨拙地起舞。等到他好不容易说出百元假钞的事时，两人已是捅破了窗户纸确立了恋爱关系。肖菲听了只是简单地吐了个“傻瓜”的词汇，就不作其他的说明了，云舞则觉得那词汇有些意味深长。
后了云舞为了找一个重要人物的名片，又把抽屉倒腾了一番，同样没有找到那张名片。同事便提醒他拉出抽屉，看名片是不是落在抽屉下的暗格里。拉出抽屉的那一刻，他看到一张百元假钞灰头土脸地躺地旮旯里，一副憋屈的德性。抬起头，云舞恰巧看见肖菲正与另一个同事为一张百元钞票说事。原来同事质疑肖菲根本没有仔细看，只是经手捻过一下，怎么能断定他给的钞票就是假的。肖菲自诩自己的手指不逊于验钞机，只要钱一过手就能辨出真假。这时好事的同事都围上去，鼓动两人打赌，谁输了就让谁晚上请同事们聚餐。那个同事也非常自信，认为自己仔细瞧过不会有错，自然地赌上了。经验钞机验证，结果证明肖菲的判断是正确的。
云舞的心波动了一下，看着狡黠可爱的肖菲，想起“傻瓜”这个词汇，眼睛里多出如许痴的味道，似乎为自己的迷恋找到了答案。脸上顷刻间如同有酒精润开的桃红，他知道这是幸福的花在温暖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