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光症

一定是从窗帘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缕微光把我给惊醒了。我已顾不得清晨的微凉，下床把窗帘缝合死，然后摸索着又钻进了被窝，在温暖的裹挟里兀自发抖。等我的身体安静后，我便听见了她均匀的呼吸，那么温和那么近，让我的气息里都蕴着她酸甜的奶气。想到她细小的鼾声背后可能的美梦，我就想哭，这种感觉简直微妙得让人又羞又恼。一切都太快了，才一个月而已，我已开始害怕这个躺在我身边的温热的小家伙。
“周暕啊周暕，我是不是上辈子抢了你的老公？”周羽扬一下班就抱着那个小家伙，满脸的笑让平日里硬朗的面庞都打上了柔光，我在一旁看着这番图景心下不禁暗叹。
“对了，羽盈说她一会儿过来，给小家伙过满月。”周羽扬说着朝小家伙怒了努嘴，又看了我一眼说，“你去披件衣服吧，或者把冷气调小点吧，别着凉了。”
“我不冷……”话音未落，门铃便响了，“这么快就来了？我去开门。”
那时候这座城市还没有高铁站，没有星巴克，没有欧洲街，没有一切荒诞浮华不可亲近的气息；那时候阳光还是一大片一大片地洒在火车站广场上，在地上投出你小小的影子；那时候我还有未脱的稚气和盆满钵满的少女气息；那时候我一心只想着回来、回来。
“嘿——周羽扬——”我拉着拖箱，背着双肩包奔向了站在广场上东张西望的你，“你真的来接我了！火车有些晚点，还好不是太久，等急了吧？”
“没有，才来一会儿。”你一向是这么不善言辞，只知道接过我手中的拉杆，拿过我身上的背包，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但是没有关系，这并不妨碍我们交流，我会一直说一直说，像一只快乐得不得了的小鸟一样，在你身边欢乐地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我说：“总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寄宿学校有多闷，我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晚上还怕有虫子会爬过来咬我。”
我说：“周羽扬，你怎么还这么瘦啊？你就不知道多吃一点？个子也不见长啊，你要多运动，林炜每天要跑三千米！”
我说：“周羽盈那丫头还好吧？她还不知道我要回来吧？她要是知道你翘了预备班的课来接我一定会气死的，哈哈。你先别告诉她哈，等我明天回学校，她一定会吓一跳的！”
我说：“林炜也不知道我回来的事，我要给他个惊喜，哈！”
我说：“你至少出个声啊！”
“水灵，林炜和我妹……在一起了。”
我装作没有听见，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你还是那么不爱说话，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我拎着没装几本书的大挎包出现在林炜和周羽盈的面前，有惊无喜。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我挎着林炜的手臂，大摇大摆地走过了周羽盈的身边，我要宣告我的胜利。
少年时候的我们总是那么不计后果，不顾他人死活，自鸣得意，然后手中的资本就在白驹过隙中越流越少。周羽扬，你到底在默默地坚持什么？十六七岁的时候你会爱慕我的年少轻狂，等到二十六七岁的时候你难道还会爱我的无知吗？
“朱蔓、姐……”
“你怎么来了？”谢天谢地，周羽扬帮我说出了这几个当我开门看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控制自己，才没说出来的字。
“朱蔓姐，进来吧。”我说着便找了一双拖鞋给她换。
朱蔓很随意地把包扔在了沙发上，自如地坐下，说：“我刚刚在路上碰到羽盈就被她拉过来了，她在楼下接一个电话，让我先上来。”
死丫头，她一定是故意的！我想着便一阵腹痛，略皱了皱眉，但我一定不能让朱蔓看出我的不适，于是用力舒展开笑颜，说：“朱蔓姐，你看你真是气色越来越好了，工作上一定很顺心，我要是你老板一定喜欢死你了。”
“哎哟，哪有你这福气，我这天天加班加点，累死累活的，难得清闲哟。林炜还一天到晚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又不知道跑到哪里疯去了，不像你们家周羽扬，多让人放心啊。”
我又是一阵腹痛，心里千刀万剐都掴向了她，嘴上却还是笑着回应：“是啊，林炜一向是定不下来的人。”
“我听羽盈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嗯，我和羽扬、羽盈还有林炜，我们是很多年的同学了。”
“诶？那你和周羽扬是那时候就开始谈恋爱的吗？真是羡煞旁人啊！”
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周羽扬，尴尬地笑了笑。
“欸，你能跟我讲讲林炜高中时候的事吗？羽盈总是不跟我多说。”
我再次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她当然不会跟你多说了，你现在是她和林炜的顶头上司，她还要借着和林炜是老同学的关系和你套近乎，又要借着你和林炜的关系来气我，怎么会告诉你她自己以前追过林炜那么多年，又怎么会告诉你我和林炜那些分分合合的前尘往事呢，于是说：“林炜他……那时候，和一般的不爱读书爱篮球的高中男生都差不多吧。”
“哎呀，真是没劲。”
“羽扬，你陪朱蔓姐聊，我去准备一下晚饭。”我对周羽扬说。
“不用准备了，羽盈说她订好了外卖，一会儿送过来。”周羽扬说。
“这个丫头，打个电话那么久还不上来。”朱蔓说着下意识地朝门口望了望。
周暕的满月实在是让我很不愉快，送走朱蔓和周羽盈的时候，我精疲力尽地就差倒在地上了。
“水灵，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舒服吗？早点去休息吧。”周羽扬对我一贯的温柔。
“羽扬，羽扬。”我轻声唤着他。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我不要朱蔓？”
“什么……你怎么……”他的惊讶一向是那么稍纵即逝，就像现在这样。
“羽盈那时候拼命地把朱蔓介绍给你，不就是想着日后能叫她一声嫂子么？而且她跟我说了，朱蔓也的确对你有好感。”
“那又怎么样？我告诉她我已经有你了啊。”
我微弱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倔强：“可我那时候还不是你的女朋友。”
“可是我知道一定会是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一定会、最终都会娶你的。”
为什么啊周羽扬？我始终不明白爱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该是什么样的。过去我总觉得这世间有太多的良辰美景都在等待我去追逐，毕业后独自在外漂泊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找不到我想要的，直到我累了乏了想到你，想到你带给我的爱，是那么踏实的一种感觉，胜过美酒千杯醉，我毅然回到你身边。你依然在那里等我，在那个已经翻修过不知多少次的火车站广场上等着我。那些年里你爱我的风华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