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剪掉的是烦恼丝，理去的是尘世缘。梳理的是男儿泪，扫去的是昨日过。

一
晓东，六岁那年。父亲在煤矿遇难，母亲也下岗了。
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不靠政府救济和帮助，在街道开了一个小理发馆，靠理发糊口度日。虽然收入微薄，但也算过得去，只是每天带回家的小面额纸钞里多少夹杂着一股头油味。这股怪味，让晓东经用不屑的眼光看她。这种眼光怎能躲过母亲眼睛，每次母亲做饭前，都要当前晓东的面把手洗上好几遍。
在学校里，对于母亲的话题晓东经常躲躲闪闪。因为自己的母亲是个理发的，而其它同学的母亲，都有着体面的职业和不菲的收入。他感觉很自卑，他感觉自己在家庭方面低大家一等，不配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自己的母亲。
带着这种自卑，晓东读完了中学。在这几年里，晓东的发型一直是学校最好的。同学们好几次问他，谁给理的发？在哪儿理的？他总是吞吞吐吐，规避三舍。他担心同学们知道他有一个理发的母亲，而瞧不起自己。这层窗户纸真到中学毕业，也未被晓东点破。

二
十九岁那年，晓东考取了某市的一所大学。进校门那天，晓东漂亮发型，俊朗的外表引起了校园里众多的目光。因为晓东的帅气，他身边很快就多了一个漂亮的女生——蓉。蓉每次和晓东在一起，都会忍不住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发，夸他的发型漂亮，晓东心里感觉很舒服，也很快乐。
一天，蓉摸着晓东的头发说：“你的头发长了，该理了。”晓东听后，眉头皱了一下，但又很快笑着说：“好，明天就理发。”
晚上，母亲接到了晓东打来的电话。晓东在电话里说：“妈妈，我想你了，来看看我吧!来的时候，记着要带上理发的工具”母亲答应了。
母亲坐了六个多小时的夜车才赶到晓东上大学的城市。晓东“特意”把母亲安顿在离学校很远的小旅馆里。晓东见到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我头发长了，快给我理发。”从接到电话，再到见面，母亲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
在小旅馆的镜子里，晓东看到自己的发型，在母亲的手下又变成和原来一样整齐，飘逸，顿时心花怒放。母亲洗过手，对晓东说：“东儿，咱娘俩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妈和你一起到外面吃顿饭好吗？”晓东听后，不悦地对母亲说：“妈，这个城市的饭店可宰人了。”母亲说：“不妨事，只要能和东儿在一起吃顿饭，妈愿意被宰!”晓东连忙打断母亲的话：“妈，你别傻了，我还是出去买回来吃吧!你等着。”说完，晓东就跑了出去。
没多久，晓东拎着两个盒饭回来了。一盒是米饭，一盒是菜，都是凉的。米饭还有点硬，母亲想喝水，可这简陋的小旅馆里，竟然连白开水都没有，母亲艰难的把饭吃完了，明明很难吃，可她却还装出一幅很满足的样子。母亲怕住旅馆花钱，吃完饭就让晓东把房退了。临走时，又悄悄往晓东的手里塞了一沓没有头油味的新钞。
晓东，又以漂亮发型和阳光一面出现在蓉和同学们面前。为了证明自己的骄傲，他请蓉和寝室的同学们一起到游乐场玩了一天，花光了母亲塞给他的新钞。
时间，总是这样慢慢，而又匆匆的流逝。
几个月后，晓东的头发又长长了。又是同样的电话，又是同样的小旅馆，母亲再次为晓东制造了一个漂亮而又飘逸的发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母亲用劳累的身躯在小旅馆里为晓东的大学生活编织着“帅哥”的童话。

三
晓东二十四岁那年，大学毕业了。走出大学校门的晓东心比天高，却能力有限。他和蓉的恋爱关系，也因为一场小事而彻底结束。同学们也都各奔东西，丝毫没有眷顾当初在游乐场疯狂时许下的那些惺惺相惜的承诺。晓东被分配到父亲原来的单位做了一名矿工。
工作后的晓东，变的萎靡不振，好吃懒作。母亲无奈，只是默默的为他洗衣，做饭，理发，她希望上苍能保佑他的儿子，让儿子在她的付出中慢慢得到感化。晓东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母亲的用心，每次看母亲时的眼神，还是当初上小学时的轻淡和匆匆，完全没有一丝因为学识和时间的增长扩大而变得温暖和亲切。
晓东的脾气很坏，把工作的劳苦和不顺心怪罪于命运不公，苍天无眼。所以，他在工作方面没有什么进步，和工友之间的关系很糟糕。晓东不甘心在煤矿当一辈子煤窑工，混了两年后，便辞职了。

四
二十六岁那年，晓东揣着母亲所有的带着头油味的积蓄买了一辆出租车，在这座城市里做了一名“的哥”无论做矿工，还是“的哥”晓东的发型一直没变，母亲再累，也要定期为晓东把头发剪的齐齐的，顺顺的。
母亲习惯在春节前，为晓东理一次发。春节前一天，母亲早早的就把他从大街上召回到理发馆。晓东来到理发馆后，一个劲的埋怨母亲：“春节前人多能多挣几块钱，干什么这么急叫我回来，有事快说啊，我还要出车呢。”母亲笑着脱掉晓东的外套，解开他上衣扣子，推着他坐在理发的椅子上，贴近晓东的耳朵轻轻的说：“东儿，春节快到了，我就是想给你理个发。”晓东听后，不耐烦的说，“我以为天塌了呢？这时候还理什么发呀!又要少挣好几百块钱。”晓东边说，边不情愿的把头埋了下来，任母亲把洗发液均匀的涂抹在头上。母亲洗的格外认真，也很细心，每一下，每一次，都把手指深入到儿子的发根，轻轻的按着，揉着，用力也大小合适。晓东竟然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在梦里，晓东隐约感觉自己像进了天堂一般，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在空中飘着，不停的向高处，远处飘……过了好久，晓东终于醒了。他发现面前的母亲，脸色比往日苍白了许多，像病人一般。晓东心想，可能是春节理发人多累的吧，休息休息就会好了。
过完春节，同学搞聚会。晓东参加了。在同学面前，看到不少同窗都小有名就，而自己却还是个开着出租车满大街乱跑得的哥，心里顿时酸酸的，自惭形秽。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昔日恋人蓉身边多了一个帅气的老公，据同学透露，他竟然是一家知名企业的CEO。在酒桌上，他和同学们开怀狂饮起来……
在回家的路上，晓东出了车祸。
虽然命拣回来了，但从此只有靠轮椅度日了。母亲在经过了晓东车祸这件事后，头发全白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经营的理发馆也时开时闭。坐在轮椅上的晓东，经常对着窗口，一个人静静的发呆，反思……

五
斗转星移，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