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自杀

1、
关于女人，在米脂村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据说大屁股女人会生儿子。男人们挑媳妇儿，一般先看女人的屁股，再看脸蛋，那意思是屁股比脸蛋更重要。屁股不仅要大，要肥厚，而且还要是浑圆的，如果略微再上翘那么一点点，那简直就是完美的屁股了。也不知道这个说法究竟是否可靠，反正雷有才的娘就生了一副肥厚浑圆的翘翘的大屁股，所以他爹一眼就把她相中了。后来他娘果然不歇气地就给他爹像变魔术一般地生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可惜闺女都先后夭折了。雷有才他爹也没多大文化，不过在米脂村，也算文化高的。还没等他爹给儿子们想好名字，这几个小子就都争先恐后地来到了人间。没奈何，他爹就翻着古书给老大取名有德，老二有才，老三有福。只可惜这几个儿子并没有给他带来福运，在全国闹饥荒的那一年，他睁着眼睛活活给饿死了。
雷有才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有才。自从他懂事以来，他就没见过他爹是什么样子。他娘在他九岁那年也因病撒腿走了。剩下他们兄弟三人。他是老二，被自家一位在汉口经商的伯父收养。伯父年过半百一无所出，所以待他如同亲生，但是对他要求也特别严格。
在他的记忆里，他根本就不曾有过童年，只有做不完的功课。做完功课之后，伯父会训练他算账。伯父是做批发生意的，打得一手好算盘，噼里啪啦的，又快又准。那时还没有流行计算器，街坊们对伯父的这一手绝活格外称羡。伯父也以此为荣。看样子伯父是要把他培养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只可惜他资质鲁钝，不堪造化。最终离伯父的要求差了十万八千里。在伯父看来，他至少应该考个好大学，学上一门有关商业管理或者金融方面的专业。但是，他居然连一所普通大学都没有考上，在伯父的摇头叹息中，他上了财会中专，学习财会专业，总算和伯父的期望值拉近了那么一两寸距离。
雷有才虽然没有多大才，但是经商大半辈子的伯父几乎每天都在他耳边教导，做人要讲诚信，不能拿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在伯父的谆谆教导下，雷有才变成一个忠厚可靠的诚信的人。至少在别人眼里，他总是给人忠厚可靠的感觉。他天生就长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脸。厚厚的嘴唇，小小的肉泡眼，胖乎乎的脸，无处不憨厚，无处不可亲。就像一部电影里的台词说的那样：你看我这张诚实的脸，像是一个坏人吗？
本来他是可以成为一个商人的，继承伯父的财产，在汉口那个商人云集的地方，占有自己一席之地。但是命运是天生的喜剧大师。一个偶然的机会，伯父一下子改变了主意。伯父回了一趟老家，见到了在家做小本生意的有才的大哥有德。有德和有才真是应了一句古话——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有才天生憨厚老实，有德却骨子里透着精明能干。用伯父的话来说，就是流着生意人的血。伯父马上就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自己的家产交给这个侄子。
当听到大哥接管伯父的家产之后，有才倒是并没有多么生气。虽然多少有点失落。在他看来，伯父的家产给了大哥，大哥好歹是他的大哥，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说，他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现在世道日益在变化，奸商奸商，无商不奸。光靠伯父教的那一套诚信理论多少就行不通了。
于是雷有才在中专毕业之后，在伯父的一手安排之下，他进了武汉市一所初中当会计。伯父和那所中学的余校长交情不错。进校之后，余校长格外看重雷有才。一方面可能是看了伯父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一个方面，那就是雷有才自己的憨厚可靠。这在一个财会人员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雷有才为人谨慎厚重，不贪不拿，帐目清楚，不该说的话从不乱说，嘴巴也管得紧。这些都让余校长非常赏识，不到两年，余校长就安排他去进修，先后获得大学专科和本科文凭。一回来就被提拔成学校后勤部主任了。别人对雷有才的称呼也由“阿才”变成了“雷主任”。虽然主任的官不是很大，但大小总是个领导不是？偶尔放假回到伯父那里，伯父给同行的生意人介绍自己这个养子时，也不再像原来那么惭愧了，就好像雷有才给他丢了老脸一样。现在伯父会这么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在某某中学当后勤部主管。”可能伯父觉得主管的官比主任大。
2、
娶芙蓉做老婆是在那次和余校长一起到省教委办事时，和招办主任闲聊，无意之中招办主任说到自己有个小姨子，二十六七岁了，因为贪玩一直没有婚嫁。他看到雷有才年纪轻轻就成为一所重点中学的后勤主任，觉得他前途无量，决定把小姨子介绍给他。
当时雷有才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他心想，省教委招生办办公室的主任的小姨子怎么可能二十六七岁了还没有出嫁呢？要么就是她长得太丑，要么就是文化水平太低太上不了台面，要么就是眼光太高东挑西挑。无论是那一种情况，都应该和他雷有才扯不上关系。没想到几天之后，余校长真的就给他安排了一次见面。在汉口一家古色古香的老字号茶坊，他见到了木芙蓉。
见到木芙蓉，老实憨厚的雷有才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个子高挑，皮肤细嫩，五官秀美，尤其一双丹凤眼摄人心魂。他只记得脑袋里闪现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的眼睛一亮之后，眼球就不自主地随着芙蓉而转动了。那天，雷有才有生以来第一次变得口若悬河，出口成章。
这是一个奇迹。在后来很多年以后，雷有才都不像那晚那么有才。那晚他才是真正的雷有才。和他的名字一样。
其实，他应该知道，这只不过是动物的一种本能罢了。就像他小时候在动物书上看过的一种叫做“极乐鸟”又叫“天堂鸟”的鸟，雄鸟有着美丽鲜艳的羽毛，每当繁殖季节到来，雄鸟们会把自己倒挂在树枝上，展开彩色的翅膀，跳起求爱舞，吸引雌鸟的目光。那时候的雄鸟会用绚丽的羽毛和优美的舞姿奏响爱的华美乐章。
他就是一只繁殖季节的“天堂鸟”，在竭力向他眼前美丽的雌鸟弹奏爱的乐章。也许这只雌鸟真的被他的爱情乐章打动了，没过多久，他就把省招办主任的美丽清纯的小姨子木芙蓉娶回了家。
可是，在新婚的第一夜，他就受到了挫折，木芙蓉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清纯。她不是处女。
虽然他也不是那么古董，可是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以及他对于爱情的美好遐想，尤其是他对于芙蓉那第一眼留下的“清纯”的印象，使得他对于芙蓉的期望值过高，而现实，马上就给了他迎头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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