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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他站起来,缓缓舒出一口长气。就在这时,号子门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一闪,便留在角落里。他立刻发现是个奇人。头极圆极小;眼窝沉陷,眼珠漆黑且极亮;发际很低,颧骨很大,面颊似烤得微焦的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他站起来,缓缓舒出一口长气。就在这时,号子门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一闪,便留在角落里。
他立刻发现是个奇人。头极圆极小;眼窝沉陷,眼珠漆黑且极亮;发际很低,颧骨很大,面颊似烤得微焦的窝头,膜黄中有一抹桔红。他先想到猴、猩猩,又想到老鼠、猫头鹰,还想到美洲虎、非洲豹……他知道世界上的许多动物。再稍加思索,他明白了,这个人什么都像,就不像人。不禁从鼻子哼出一声。
他能连续做六十个俯卧撑,现在每次只做三十个。押号的食物数量太少,蛋白太低,热量也不够,人体需要照射的紫外线也远远达不到标准。他捏紧拳头,胳膊一弯,臂上鼓起一块肌肉。在押号呆了五个月,肌肉仍然结实,他还满意。
他听到一种滞涩的声音,令人憋闷。寻声望去,看见了那人的喉节。细长的脖颈中间凸着核桃大的喉骨,一上一下地活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他进一步判断:这人绝不是猛兽,顶多接近凶禽。
他在两排大炕中间轻松迈步,展开双臂做了几个扩胸,然后一缩肩,两脚腾挪,向空中击出一串快拳。他知道号内的人都在注视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姿势很优美。每次他都是以一串快拳结束锻炼的。
他原来教语文,学校缺体育教员,才改行教体育。这工作于他很合适,他本来就喜欢运动。满满一教室体育器材全由他支配,身边自然聚拢不少男学生。为了什么?想结婚?鬼才知道。反正他看上了那堆木材。他几句话就让一个学生扛来一块,在晚上。怎么被发现的?也只有鬼知道。那学生面无愧色地说,是帮老师拿的。于是他进来了。他看小母鸡一眼。他已经私下给那人起了绰号。原先是小公鸡,后来一想,“公”字太抬举那人了,就换成了小母鸡。小母鸡瑟缩在墙角,一对黑亮黑亮的小眼珠不停地转动。可想而知,小母鸡的全部神精都高度紧张。他刚进来时可不是这样,镇定多了。临危不惧,随遇而安,我自岿然不动,那是何等的风度!需要何等的胆魄!严格地自省,当时是有恐惧感的,那是修炼不到家,未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但回想起来,仍然值得自豪。

进押号没多久,他就通过交谈把公检法了解个一清二楚。比起难友们,他毕竟受过教育,脑筋灵光多了。一块加五板值几个钱?不就十来元人民币?!按常理别说公安分局,连派出所都不用去,单位作个处理就完事了。麻烦在于他是教师,唆使了学生,又赶上了打击教唆犯的社会形势,这才过了看守所。认识到了这点,也就有所释然。既然要打击,就要造声势,就要抓典型,偷一块加五板有多少文章可作,难友们说,用不了八个月他准会被教育释放,他认为是有道理的。出头之日可待,精神面貌也就跟旁人在有不相同。他宽慰别人,山南海北地聊天,还说书。不仅说黄三泰、白玉堂,也说林道静、斯巴达克斯。讲到斯巴达克斯与范莱丽雅的幽会,众人听得如醉如痴,他也得到了满足,获得了敬意。一天他正在解释“克格勃”,门上的小窗被看守打开了,那看守也在听。第二天他被任命为“号长”。事后他悟出,那看守和难友们一样,也什么都不懂。他甚至生出侧隐之心,怜悯他们的没文化。
他生活得有条有理,洗漱、吃饭、读报、锻炼、谈天……又受到难友们的尊敬,以后回到社会上也是一段不平凡的经历……
可是却遇到了小母鸡。
晚上他开始履行职责。让人给小母鸡腾出铺位,又让每人拿出半碗水。他把一盆水放在小母鸡脚边,说:“你洗个澡,把衣服泡上,明天早上再给你一盆水洗衣服。”
小母鸡瞪着黑亮的眼珠不开口。他想应该帮助小母鸡解除紧张感,就和缓地问:“你从哪儿来,是不是从分局?”
对方仍不开口。
他就解释:“分局来的人身上都有虱子。”
小母鸡歪歪嘴,露出几颗锋利的牙。
“肯定是从分局来。”有人说,“看他衣服脏的。”
他便查看小母鸡的衣领,把头凑近去。小母鸡突然“哧”一声,呲呲牙,还挥挥手,像黑猩猩发怒,他不由后退两步,引起一阵笑声。他不些恼怒,想不管了,小母鸡却从他身边掠过,哧溜钻进自己的被窝。
他大怒,喝一声:“下来!”见对方不动,就逼近去,又一喝,“下来!”
小母鸡看着他,爬下铺。他想,有时还真得来点厉害的。他绷紧脸严肃地说:“你把衣服脱了再睡觉,否则大家都会染上虱子。这是规矩。”
小母鸡慢吞吞脱掉上衣,露出排满肋骨的胸脯和两根鸡爪般纤细的胳膊。真像拔光毛的小鸡。他心中一笑。
小母鸡脱掉长裤就不动了,身上还有个大裤衩子。
他说:“全脱了,脱光睡觉。”
小母鸡一瞪眼,盯住他。
“脱光,裤衩上虱子最多。”
小母鸡突然红了脸,小眼珠闪着亮斑。
他觉得滑稽,阴着脸严厉地说:“脱!听见没有?”
小母鸡一呲牙,扯开嗓门尖声吼,骂出一句脏话。
他顿时面孔发烧,想给对方一巴掌,又觉得先动手有欺压之嫌,显得跟小人一般见识,似乎也不能骂,如果对方再强壮些……正犹豫着,口中已吐出一句“我操你,操你妻子。”

响起一团笑声。他知道那是为自己喝彩,心头掠过一丝得意,也诧异自己的语言污秽同时肚皮上挨了一拳。
他后退一步,双目圆睁,继而又笑了。轻蔑地问:“怎么,你也想动武?”
话音未落,又一拳击来,他敏捷地闪过,哪知那拳是虚的,肚皮上又挨了一下。
他撤退几步定定神,决定反击,不想小母鸡的拳头像风车般在空中飞旋,朝他扑来。
他一错身,打出一个直拳,又一个摆拳,击中小母鸡右腮。然后避开对手的锋芒,照准小母鸡左耳根狠狠一记重拳,小母鸡一头栽倒了,有好几秒钟一动不动。大家都注视他,似乎被这漂亮的一击惊呆,潇洒地用手指掸掸衣袖。
“怎么样,还打么?”
小母鸡呲呲牙恶狠狠地说:“滚你妈的,有种你打死我吧。”
“你起来,君子打起不打卧。”他捋捋有些散乱的头发。
小母鸡突然从地下跃起,一头撞进他怀里。他趔趄一步,被炕沿挡住,倒在铺上。小母鸡骑住他,拳头雨点般落下。他有些失措,但很快清醒过来,没费多大劲就把小母鸡压在身下,打得小母鸡脑袋歪向一边,身子扭成麻花。
小母鸡很顽强,不躲不闪,奋力抵抗。他想抓住对手的手腕,从容制服对手,不料小母鸡在他脸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