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

一
当落安回忆起那个笑容时，夜已经很深了。
月色入户，落安闭上眼，脑子的画面如虚似幻，那些场景落安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发生过，哪些是她自己一遍遍幻想，想的当了真的。
某一年的京都，微微的细雨中，有一人的背影深刻入落安的眼。
月色长衫被男子英挺的身材衬出了儒雅的味道，男子打一把墨色的伞，悠闲自适的在雨里踱步。
繁闹的市集成了一幅上乘的水墨画，行人只是寥寥几笔粗糙的勾勒，唯独那个男子是用尽所有真挚描绘。
一个本该简单的背影莫名的被注入了几分心动。
落安后来真的将那个场景融入了她的画中，行人的急促，细雨的缠绵，巷口的酒香，淋漓尽致的展现在画卷上。画的正中留了一大片空白，落安没有将那个背影临摹入画中，也不舍得省去，于是便空着，空着，也好。
落安从那以后时常梦到那个男人，梦到他在人群中回头看了她一眼。男人的眸，极美。
落安惊讶于自己怎么能在梦中如此细致的编造了一个人的五官。
日子还是那样过，平淡的像一碗白粥，单调而平稳。那个背影总是不经意的在落安的脑海的闪过。
真的是很美的一副水墨画。落安忆起那个背影时总是微笑。
数月后，落安又在街上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只凭一个背影就让她牵挂了那么久的男人。她认得那个男人，凭背影，凭直觉，凭那似曾相识的五官。
当落安清清楚楚的看到男人的脸时，落安只觉自己的梦怎么能这么粗制滥造。
男人的长相俊美到有些许的虚幻，落安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好看成这样。
“这是谁啊？”“尚乱啊！啧啧，真是君子如玉，天下无双…”
听到身边两位羞红了脸的少女的窃窃私语，落安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尚乱啊，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就是那个尚乱啊。落安默默感叹。怪不得是前天张家小姐哭着喊着要嫁给他，昨天李小姐说非他不嫁。
果然值得让平王许下让他成为第一位男皇后的诺言，值得楚王用半壁江山来换，值得云因国主对着其他君主道：若能得尚乱一笑，舍去天下又如何？
是美得太夸张了啊，落安想，或许她数月的相思什么都比不上.
落安没有显现出任何异样，除了每晚的辗转反侧。
月光总是静静的照入，落安常常立在床边透过窗户，望着那条繁华的大路，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眉目含笑的那人。
落安觉得自己不过一凡夫俗子。为什么这个有天人之姿的男人要路过她的时空，不由分说的惊艳了一段时光。
又是数日的梦，男人的眉目在落安心里搁浅出一段空白。
二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今日晨间，夜色欲褪未褪之际。
尚乱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小酒壶，从远至近的慢慢走来。
落安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尚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蹲下来，神色看似醉了，他把酒壶里深红色的酒倒入青石板间，一脸固执。
落安也蹲了下来，叹了气：“你是不是醉了？”
尚乱迷茫的眨了两下眼，面色极为严肃：“没醉。”
很好，酒鬼的一向说辞。
“好好的酒，怎么倒了呢？”落安握住尚乱的手。
女孩子家这样是要被说不知羞的，落安却不管。
“他说他也想喝。”尚乱微微一笑，眯着眼睛将玉壶随意的扔至街边。
“他也很难过么？他难过的时候会想喝酒么？”落安有些试探的看着尚乱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嗯，他很难过。爱他的人排着队等他爱，可是他不爱他们啊。那些人真是扰人至极。而他爱的人不爱他，一点点都不爱。那个人恨他，恨他有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那个人从来不知道他想祸害的只有她一人，一生便足够。他没有太多的爱。嗯，可怜的小石板。”尚乱伸手去摸石板以示安抚。
酒和泥土的混合物沾染上他十指如葱的指尖，像一块被弄脏了美玉。
落安拿出帕子细细的给他擦去污秽“你帮我告诉可怜的小石板。至少有人爱他啊，有人不惜献出生命来换他夏花般的笑。为什么要去在乎一个不在乎他的人呢？那些排队等他爱的人，等的很辛苦啊。”
“哦，好吧。我和小石板商量一下，嗯你叫什么名字？”尚乱很认真地道。
“落安。”落安咽了口唾沫，很郑重的报上名字。
“落安？落安。“尚乱反复念了几遍后对小石板小声说：“落安让你不要难过了。她说她在等你爱她。”说完满脸恶作剧的笑。
落安神色本事被戳破的尴尬，看到尚乱眼里闪过的恶劣的光芒后无奈的笑笑，还真是像个孩子啊。
尚乱站起来，微摇扇子，扇尾的玉坠闲闲的晃动“落安，我想吃桂花糕。”
桂花糕？真是让人头疼。落安笑了，笑得傻乎乎的，看起来比尚乱更像醉酒之人。“我去买，你会等我回来么？”
“会。”尚乱随意抖出那一锭金子递给落安。
落安失笑，他这是要把糕坊买下来啊。落安接过金子，重新放入尚乱的袖子里。想了想，又把头上的红玉簪子取下来放到尚乱手中，然后转身跑入还未消散的夜色里。
半柱香的功夫，落安就赶回来了。可尚乱不见了。红玉簪子也被扔到了路边，和那个玉壶一起。落安握紧了手中的桂花糕，俯身拾起簪子还有那个酒壶。
三．
落安笑了，坐在床边，看着越发浓郁的月色，拈起一个桂花糕，小口小口的把桂花糕和吴彦一起咽下，有些干有些涩。
落安把玉壶，簪子以及那副空了一块的水墨画摆在一起。
呆呆的看着这三样东西，落安不由得又忆起那个微笑。
微弯的狐狸眼亮晶晶的，微抿的薄唇含住了笑意，额间的碎发随风飘散。
落安又开始整夜整夜的梦到尚乱了，梦见他在晨雾下的笑，梦见他玩味的念自己的名字，梦见他说要吃桂花糕时的神色，梦见路边的红玉簪子。
青石板啊，不是爱你的人扰人至极，从来都是你在扰乱别人，你没有那么多爱，你只能爱一个人，那爱你的人呢？他们也只有那么一点爱，全给了你，你偏还要说扰人至极…
莫名的，莫安病了一场，整个人消瘦许多，心心念念却还是那人，那个实在有些恶劣的男人。
落安拿出那包放置已久的桂花糕，拈了一个放入嘴里，过了这么久，不好吃了呢。落安又小心翼翼的收起桂花糕。嘴角的弧度扯出了心里丝丝的疼痛。
看来病还没好全呢，咳咳。
四
落安病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