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妆

（一）
壹拾贰月贰拾贰日，闻贝猝死，儿（田晏）抱父入馆，闻贝妻（老耄）得知噩耗，前来哭丧。“叫你别去，你不听，如今轮为年猪让人宰，辛苦一世啊！”死不弇目的闻贝，童养媳（红兰）看着彷徨哆嗦，全因自主吩咐车夫玉木沿途护送，谁知长途劳累，半路逝去。辒辌租来，闻贝安祥入柩，家奴已返置灵堂。一路颠簸，老耄呕吐无物，两眼无神，缅夫自语：尔伴吾五十载，相敬如宾，如今尔已不在，让吾怎好？
家奴二人抬杠，三媳妇秀秀和小媳妇英英齐来喊道：“老爷。”丧服一换，红兰为田晏系上白衿。芸君亲手抚摩闻贝的额头，似乎温热的，便唤道：“爷爷。”闻贝没有睁开眼睛，亲孙的呼唤未能唤醒沉睡中的闻贝。秀秀迄今十五，伤心说道：“从小卖身为奴，辛苦一辈子，怎么能这样？”
曩年已久，儿幼闻贝，转售八岬，亲母当解决一季食粮。年少闻贝看人脸色，三餐不饱，白日放牛，夜里哄婴，浑浑噩噩度过数十霜春…
这时，三三两两道士，铃铛摇响，木剑挥舞；蓐席入跪逝者家属，泪水挥洒席间，跪跪拜拜一宿。
灵堂后有葺屋，长椅拱床，衽席卧有一女。雨三快步奔来，一手扯掉絁被，典童惊愕，叫道：“娘！”雨三喝道：“这刚洗好的！”突然，一块门墩砸来，砸中雨三额角，玉木吼道：“臭你娘的！”接着，玉木粗暴地把雨三往房内一拖，微震的垛子伴着阵阵呻吟声；典童任凭泪水鞭打着冰冷的脸，然后绝望地抽泣着！
炊烟早早升起，典童卷起袖子，燕琼问道：“你娘呢？不用上学吗？”典童挑起水桶往外走，说道：“我请假一天，娘亲不舒服，我来替工。”燕琼叨道：“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什么？”
丧宴头七，红兰向远戚逐一讣告，田宴执绋。“爹苦了一生，带病又吃不下，半夜叫典童煮碗面条，第二天就这样走了。”红兰疑惑，道：“老爷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疼典童？”英英嗤笑，道：“老爷说典童长得有福气，不像咱们这样的，肉都长在屁股上。”
青橘皮薄，掰来一尝，酸涩回味。
来到院中，芸君看见典童肩担两桶水，蹒跚两行泪，便偷偷跟上。典童望水缸四溢，才伸腰喘息，芸君蹑手蹑脚往典童的肩膀一拍，典童惊吓道：“你怎么在这里？”芸君抿笑道：“还是这里清静。”“你也请假？”“守丧期间可以不去。那你呢？为什么在这里打水？”“我娘身子不舒服。”“都是装的。”典童微愠，默默地看着水中的倒影，芸君尴尬说道：“我只是替你不值。”典童叹气，道：“等我考上，我就离开这里。”“去哪里？”“不知道，只想快点离开这里。”“那我们一起离开？”典童微笑应道：“好啊，去到那里，我们一起生活。”“嗯。”两人的微笑荡漾在水纹中。
次日，玉木返家探视，见雨三肩臂疮瘢仍有，带着愧意问道：“典童的学费，你打算怎么样？”雨三焦躁，答道：“叫她去卖肉。”“她是我们的女儿。”“我没有钱。”“你前些日子的工钱呢？”“花了。”“如果被我找到呢？”雨三指骂道：“你为什么有钱请那些女人喝糖水没有钱给女儿学费？”“别人请我，你就眼红，你这个女人真是。”“有人请当然好，怕是请着请着请上床。”玉木青筋浮动。
停在巷口的轿车，缝隙中典童放下水桶，黄昏的余光打在水面，石子掠过典童的鞋子。“这里。”白诗细声喊道。典童左右看看，不见家奴身影，便绕过后门。悄悄躲在门后的娴语，一见典童紧紧抱住，道：“嘻嘻，我们去湖边玩吧？”“不可以，我还要回去煮饭。”“你娘不会做饭吗？”白诗将典童往车里一推，说道：“走啦走啦，这是我们的毕业晚会。”
夜漆灯火躲树丛，星光眷恋远怜人。
东离欢愉地牵着娴语漫步于湖濆，白诗望着两人，小声问典童：“你知道他们走到一起吗？”“不知道。”“娴语没有和你说吗？”“没有。”“那你还喜欢东离吗？”“我当然希望他们在一起。”之后，斯利跑到白诗面前，大声说道：“我喜欢你。”白诗愣愣地呆在原地，幽静的湖边回荡着那句‘我喜欢你。’
风轻轻地吹，两人的心微微地动。
从衣口取出相片，水诺轻唤道：“典童。”典童看着相片中的自己，感动地露出娇羞的微笑；水诺绅士地脱下外套，披在典童身上；往日两人甜蜜相处的画面，深情对视的情境都一一浮现，但典童窘困的处境令年少的水诺再三却步。
灶边零星柴枝烬。
一盆热水端进，门外燕琼候着，红兰亲手拭去老耄眼角的泪花，说道：“今早玉木来找我，说是想借些钱给典童当学费。”老耄坐起，驳道：“隔壁张家的闺女哪读什么书？找户人家嫁吧。”“现在和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是女人都要嫁人过日子。”“毕竟芸君和典童从小一块长大。”提到芸君，老耄反而沉默起来。
入夜人静门深锁。
湖边归来的典童坐在门前，秀秀偷偷跑去；门开后典童悦喜，秀秀指谪道：“羞吗？糗吗？”愧怍的典童潸然泪下。玉木艴然丢去，典童弯腰拾起纸团一看，然后欷虚不已。玉木严肃地问典童：“这么想读书？”典童不应，两人僵持许久，玉木又道：“走，去找你兰姨。”之后，玉木将典童带到红兰的门前，对典童说道：“我和红兰说好了，你在这里等她。”说完，玉木就去干活。
田晏叫家奴搬来货物，有扫帚、纸张、水墨等杂物忙上忙下的，典童像木头般站着惹来田晏一脸不悦，田晏喝道：“过来！把东西搬进去。”典童愣看了一会儿，便走去帮忙。纸张很轻，却沉得无法起步。红兰听见门外磕磕碰碰响，一开门见到田晏，便把钱偷偷塞到典童的手中，典童看着手里的钱，背着火辣辣的目光离去。
雨三知道典童明日启程，连夜买有些许绸缎。芸君得知自己未能如愿录取，心灰意冷地来到井边，雨三走来，说道：“芸君真是越大越漂亮。”“雨三娘。”“怎么哭了？”芸君悒闷答道：“我考不上。”雨三安抚道：“考不上就考不上，大把人没有考上的，有什么好哭的。”“我想读书。”“你等一下。”雨三匆匆忙忙跑回屋里，犹豫了一会儿，将一纸薄书塞到芸君的手中，大方说道：“你拿去。”芸君仔细一看，又塞回雨三的手里，说道：“这是典童的，我不能拿。”“反正她也没有钱读下去。”“可是。”“典童那边，我来和她说。”“学校也会发现的。”“没有人会知道的，市城离这里很远。”“不行，我不能拿，典童会恨我的。”“我会跟她解释，你